說四阿含 梁啟超 增一阿含經五十卷 苻秦兜佉勒國沙門曇摩難提等譯 中阿含經六十卷 東晉罽賓國沙門瞿曇僧伽提婆等譯 長阿含經二十二卷 姚秦罽賓國沙門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譯 雜阿含經五十卷 劉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羅譯 一、阿含與五百結集 阿含亦作阿笈摩,亦作阿含暮。譯言「法歸」,謂萬法所歸趣也(長阿含經序)。亦言「無比法」,謂法之最上者也(翻譯名義集四)。亦言「教」,亦言「傳」謂展轉傳來以法相教授也(一切經音義二十四)。本為佛經總名(吉藏法華論疏云「阿含」名通大小四阿含等為小,涅槃稱「方等阿含」此即大也)。今但以施諸小乘焉。 吾研究佛經成立之歷史,擬拈出四個觀念以為前提: 一、凡佛經皆非佛在世時所有,無論何乘何部之經,皆佛滅後佛徒所追述。其最初出者在佛滅後數月間,其最晚出者在佛滅五百年以後。 二、佛經之追述,有由團體公開結集者,有由個人私著者。前者成立之歷史可以確考,後者無從確考。 三、佛經有用單行本形式者,有用叢書形式者,現存之十數部大經,皆叢書也。而此種叢書,性質復分為二:有在一時代編纂完成者;有歷若干年增補附益而始完成者。 四、凡佛經最初皆無寫本,惟恃闇誦。寫本殆起於佛滅數百年後,隨教所被,各以其國土之語寫焉。質言之,則凡佛經皆翻譯文學也。 四阿含者,則佛滅後第四個月,由團體公開結集一時編纂完成之四種叢書。歷若干年後,始用數種文字先後寫出者也。此次結集,即歷史上最有名之「五百結集」,其情節具見於四分律藏(卷五十四)、彌沙塞五分律(卷三十)、摩訶僧祇律(卷三十二)、善見律(卷一)等書,今雜採略述如下: 佛以二月十日平旦,在俱尸那入滅。時大弟子大迦葉方在葉波國,聞變而歸。既葬佛後,默自思惟,宜集法藏,使正法住世,利益眾生。乃請阿闍世王為檀越,於王舍城外之畢波羅窟(亦名七葉巖),以六月二十七日開始結集。參與斯會者五百人,迦葉為上首,先命優婆離結集毗尼(亦作毗奈耶),此云律藏,所集者則今之八十誦律是也。次命阿難結集修多羅(亦作素怛纜),此云經藏,亦云法藏,所集者則此諸阿含是也。 阿難,佛之從弟,為佛侍者二十五年,佛嘗稱其多聞第一,殆記性最強之人也。故結集經藏之大任,眾以屬之。結集時用極莊重之儀式,極複雜之程序,以求徵信。阿難登高座,手捉象牙裝扇,迦葉問:「法藏中梵網經何處說耶?」(即今長阿含中之梵動經,非單行本之大乘梵網戒經也)阿難答:「王舍城那爛馱二國中間王菴羅絺屋中說」「因誰而起」「因修悲夜波利婆闍迦及婆羅門陀多二人而起」,如是問答本起因緣後,阿難乃誦出佛所說,首唱言「如是我聞」,誦已,五百羅漢印可之。如是次第誦他經,一切誦已,遂泐為定本,此阿含之由來也。 何故將阿含結集為四耶?增一(卷一)序品云:「時阿難說經無量,誰能備具為一聚,或有一法義亦深,難持難誦不可憶,我今當集此法義,一一相從不失緒。」據此則似阿難既將諸經誦出後,慮其散漫難記憶,於是謀集為「一聚」以叢書的格式總持之。序品又云:「契經今當分四段,先名增一,二名中,三名曰長多瓔珞,雜經在後為四分。」此論四種次序,分別功德論(卷上)釋之云:「分四段者,文義混雜,宜當以事理相從,大小相次。以一為本次至十,一二三,隨事增上,故名增一。中者,不大不小,不長不短,事處中適也。長者,說久遠事,歷劫不絕。雜者,諸經斷結,難誦難憶,事多雜碎,喜令人忘。」彌沙塞五分律云:「迦葉問一切修多羅已,僧中唱言:此是長經,今集為一部,名長阿含。此是不長不短,今集為一部,名中阿含。此是為優婆塞、優婆夷、天子、天女說,今集為一部,名雜阿含。此是從一法增至十一法,今集為一部,名增一阿含。」據此則四部分類命名之意,不過因文字之長短,略為區分,無甚義例。法華玄義(卷十)云:「增一,明人天因果。中,明真寂深義。雜,明諸禪定。長,破外道。」此說不免杜撰。四阿含雖云將諸經加以組織,然此種論理的分類法,似尚非當時所有。以今譯本細按之,亦不能謂某種專明某義也。 數何以限於四?或言仿四吠陀,此殆近之。但據善見律,則尚有屈陀迦阿含一種,是不止四矣!今錫蘭島所傳巴利文阿含,確有五部。其第五部正名屈陀迦,然不過將四含之文摘要分類編輯(橘惠勝印度佛教思想史一二七葉),恐非原本,吾竊疑此屈陀迦與大乘經典有關係,語在次篇。 二、阿含在彼土之傳授 付法藏因緣傳(卷二)載有一事,甚可發噱,今節引之: 「阿難遊行,至一竹林,聞有比丘,誦法句偈。」「若人生百歲,不見水老鶴,不如生一日,而得睹見之。」阿難語比丘,此非佛語,汝今當聽我演(原文):「若人生百歲,不解生滅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之。」爾時比丘即向其師說阿難語,師告之曰:「阿難老朽,智慧衰劣,言多錯謬,不可信矣!汝今但當如前而誦。」 佛經以專恃闇誦不著竹帛之故,所傳意義,展轉變遷,固意中事。乃至阿難在世時,已有此失。且雖以耆宿碩學如阿難者,猶不能矯正。此孟子所以有盡信不如無書之歎也!不惟轉變而已,且最易遺失,分別功德論云(卷上): 增一阿含本有百事,阿難以授優多羅。出經後十二年,阿難便般涅槃,其後諸比丘各習坐禪,遂廢諷誦,由是此事失九十事。外國法師徒相傳,以口授相付,不聽載文,時所傳者,盡十一事而已。自爾相承,正有今現文爾。優多羅弟子名善覺,從師受誦,僅得十一事,優多羅便涅槃,外國今現三藏,盡善覺所傳。 增一一經如此,他經可推。然則即今阿含,已不能謂悉為阿難原本。然印土派別既多,所傳之本,各自不同。順正理論(眾賢造玄奘譯)云:「雖有眾經,諸部同誦,然其名句,互有差別。」(卷一)此正如漢初傳經,最尊口說。故諸家篇帙文句,時相乖忤。即以增一言,功德論又云:「薩婆多家(案即說一切有部)無序及後十事。」然則薩婆多所傳,固與善覺本異矣!而今我國譯本,共五十二品,則既非阿難原來之百篇本,亦非善覺之十一篇本,又非薩婆多之九十篇本(或是此本而未譯完亦未可定)。是知印土增一,最少當有四異本矣!吾所以喋喋述此者,非好為瑣末之考證,蓋當時諸部所釋教理,有種種差別,雖同屬一經,其某部所傳之本,自必含有該部獨有之特色,不僅如「水老鶴」等文字之異同而已。試以漢譯四含與錫蘭之巴利本相較,當能發見許多異義(記日本人所著書中有兩譯對照之文多條忘出何書)。他日若有能將全世界現存之各種異文異本之阿含,一一比勘,為綜合研究,追尋其出自何部所傳,而因以考各部思想之異點,則亦學界之一大業也。 我國阿含四種,並非同時譯出,其原本亦非同在一處求得,則每種傳授淵源,宜各不同。慈恩謂四含皆大眾部誦出,法幢謂增一依大眾部,中雜依一切有部,長含依化地部(日本金子大榮佛教概論引所引何書待查),未審何據?今於次節述傳譯源流,略考其分別傳受之緒焉。 三、阿含傳譯源流 我國譯經,最初所譯為「法句類」即將經中語節要鈔錄之書也,次即分譯阿含小品,蓋阿含乃叢書體裁,諸品本自獨立成篇,不以割裂為病也。今舉藏中現存阿含異譯諸經為左表(佚本約兩倍左表今悉不錄): 增一阿含經別出異譯 (經名) (今本) (譯人) 婆羅門避死經 增上品 漢安世高 阿那邸邠化七子經 非常品 同 舍利弗目犍連遊四衢經 馬王品 漢康孟詳 七佛父母姓字經 十不善品 曹魏失名 須摩提女經 須陀品 吳支謙 三摩竭經 同 吳竺律炎 波斯匿王太后崩經 四意斷品 西晉釋法炬 頻婆娑羅詣佛供養經 等見品 同 大愛道般涅槃經 般涅槃品 西晉白法祖 舍衛國王夢見十事經 同 西晉失名 央崛魔經 力品 西晉竺法護 力士移山經 難品 同 四未曾有法經 同 同 玉耶女經 非常品 西晉失名 放牛經 放牛品 姚秦鳩摩羅什 四泥犁經 禮三寶品 東晉曇無蘭 玉耶經 非常品 同 不梨先尼十夢經 涅槃品 同 食施獲五福報經 善聚品 東晉失名 四人出現世間經 四意斷品 劉宋求那跋陀羅 十一想思念如來經 禮三寶品 同 阿遫達經 非常品 同 長者子六過出家經 邪聚品 劉宋慧簡 佛母般泥洹經 涅槃品 同 中阿含經別出異譯 (經名) (今本) (譯人) 一切流攝守因經 漏盡經 漢安世高 四諦經 聖諦經 同 本相猗致經 本際經 同 是法非法經 真人經 同 漏分布經 達梵行經 同 命終愛念不離經 愛生經 同 阿那律八念經 八念經 漢支曜 苦陰經 苦陰經(上) 漢失名 魔嬈亂經 降魔經 同 七知經 善法經 吳支謙 釋摩男本經 苦陰經(下) 同 諸法本經 諸法本經 同 弊魔試目連經 降魔經 同 賴吒和羅經 賴吒和羅經 同 梵摩喻經 梵摩經 同 齋經 持齋經 同 恆水經 瞻波經 西晉釋法炬 頂生王故事經 四洲經 同 求欲經 穢經 同 苦陰因事經 苦陰經(下) 同 瞻婆比丘經 大品瞻波經 同 數經 算數目連經 同 善生子經 善生經 西晉支法度 離睡經 上曾睡眠經 西晉竺法護 受歲經 比丘請經 同 樂想經 想經 同 尊上經 中禪室尊經 同 意經 心經 同 應法經 受法經(下) 同 鹹水喻經 七水喻經 西晉失名 兜調經 鸚鵡經 同 鐵城泥犁經 天使經 東晉曇無蘭 阿耨??經 阿奴波經 同 泥犁經 痴慧地經 同 古來世時經 說本經 東晉失名 梵志計水淨經 水淨梵志經 同 慈心厭離功德經 須達多經少分 同 箭喻經 箭喻經 同 文竭陀王經 四洲經 北涼曇無讖 八關齋經 持齋經(不全) 北涼沮渠京聲 閻羅王五天使者經 天使經 劉宋慧簡 瞿曇彌記果經 瞿曇彌經 同 鸚鵡經 鸚鵡經 劉宋求那跋陀羅 鞞摩肅經 鞞摩那修經 同 長阿含經別出異譯 (經名) (今本) (譯人) 長阿含十報法經 十上經 漢安世高 人本欲生經 大緣方便經 同 尸迦羅越六方禮經 善生經 同 梵志阿??經 阿摩晝經 吳支謙 梵網六十二見經 梵動經 同 佛般泥洹經 遊行經 西晉白法祖 樓炭經 世記經 西晉釋法炬 大般涅槃經 遊行經 東晉釋法顯 方等泥洹經 同 東晉失名 寂志果經 沙門果經 東晉曇無蘭 雜阿含經別出異譯 (經名) (今本) (譯人) 七處三觀經 卷二、卷三十四 漢安世高 五陰譬喻經 卷十 同 轉法輪經 卷十五 同 八正道經 卷二十八 同 馬有三相經 卷三十三 漢支曜 馬有八態譬人經 同 同 不自守意經 卷十一 吳支謙 雜阿含經(一卷) 大部中撮要 吳失名 聖法印經 卷三 西晉竺法護 難提釋經 卷三十 西晉釋法炬 相應相可經 單卷本 同 水沫所漂經 卷十 東晉曇無蘭 戒德香經 卷三十八 同 滿願子經 卷十三 東晉失名 讀右表者,可以了然於阿含之實為叢書性質,實合多數之單行本小經而成。彼土亦各別誦習,而初期大譯經家安世高、支謙、法護、法炬之流,百餘年間,皆從事於此種單行本之翻譯,其曾否知為同出一叢書,蓋未敢言耳!四含所有經總數幾何,不能確考。按漢譯今本,長含共三十經(原有目錄),中含二百二十二經(據道慈序),增含七十二經(據道安序),雜含短而多,不能舉其數,大約在一千二三百以上(卷一共二十八經全書共五十卷)。合計殆逾二千種矣!然必猶未全(增一體例每品皆累一至十一品,凡得十經,今本有品五十一而經僅得四百七十二,殆有闕矣!然據分別功德論則此書應有百品合為千經中土所傳本,又未得其半也),今檢各經錄中,小乘經存佚合計,蓋盈千種。竊謂其中除出十數種外(語在次篇),殆皆阿含遺文也。 前此之零碎單譯,自然不饜人意,逮東晉之初而阿含全譯之要求起焉,先出者為增中,其次則長,最後乃雜,前後垂六十年,而茲業乃完,今考其年代及譯人列為左表: 譯業創始之功,端推道安,其譯增中二含,正值苻堅覆國之年,序所謂「此年有阿城之役,伐鼓近郊」者也(增一經道安序)。蓋在圍城之中,倉卒殺青,逾年而安遂亡。道慈所謂「譯人造次,違失本旨,良匠去世(指安公),弗獲改正也。」(中含道慈序)故此秦譯二書,皆可謂未定稿,然增一遂終弗克改,今藏中所存,即建元二十年本也(此據舊經錄云爾,其實尚有疑點,安公序明言四十一卷而今本有五十卷,安序有「失其錄偈」一語似是指序品而今本實有序品,疑後此曾經一度增修矣。安序又云「共四百七十二經」若今本經數不止此,便益可證明其有增修,惜吾尚乏此暇晷一檢校之也)。長含以法和提婆之努力,又得羅叉從罽賓新來為之助,卒成第二譯,而初譯今不復見矣!雜含既舊有秦譯,不知其出道安時耶?出羅什時耶?長含之譯,則史蹟最簡矣! 吾述四含傳譯淵源,忽引起一別種興味,即欲因各書之譯人以推求其書為何宗派所傳本也。印度小乘派二十部,皆宗阿含。其所誦習本各部有異同,具如前引分別功德論所說。漢譯四含,或云皆出大眾部,或云增一依大眾部,中雜依一切有部,長依化地部,未審其說所自出。今以此四書之譯人及其他材料校之,吾欲立為臆說如下: 一、增一阿含疑依「一切有部」本而以「大眾部」本修補,增一譯者曇摩難提兜佉勒人。兜佉勒,似為「一切有部」勢力範圍。近年歐人在庫車發掘,得有用月氏文字所書之波羅提木叉(戒律),即羅什所譯「薩婆多部」(即一切有部)之十誦比丘尼戒本也(日本羽溪了諦著西域之佛教一八八葉)。結集毗婆沙之迦膩色迦王,即月氏種,與「有部」因緣極深。兜佉勒服屬於彼,用其文字,則其學出於「有部」固宜。據分別功德論,他部之增一,皆僅存十一品,惟「有部」本存九十品,今此本有五十一品,益足為傳自「有部」之據,所以不滿九十品者,或是譯業未竟,蓋譯時方在圍城中,未久而苻秦遂滅也。功德論又云:「薩婆多家無序」而安公增一序亦云:「失其錄偈」所謂序所謂錄偈,似即指序品,然則今本序品一卷,或非原譯所有,而後人別採他部本以補之,其所採者或即「大眾部」本故慈恩謂出自「大眾」也。序品多大乘家言,自當與「大眾部」有因緣(大眾部為大乘所自出說詳第三篇)。 二、中阿含疑出「一切有部」,初譯本中含與增一同出曇摩難提,已足為傳自「有部」之證。今所傳隆安二年再治本,由僧伽羅叉講梵本,僧伽提婆轉梵為晉(道慈序語),二人皆罽賓人(即迦濕彌羅)。罽賓為「有部」之根據地,眾所共知。提婆別譯阿毗曇八犍度論(迦旃延之發智論)實「有部」最重要之書,羅叉續成羅什之十誦律,亦「有部」律也。然則創譯中含之三人,皆「有部」大師,法幢謂中含傳自「有部」當為信史也。 三、長阿含疑出「曇無德部」,長含譯者佛陀耶舍亦罽賓人。但「曇無德部」之四分律,即由彼誦出,知彼當屬「德部」則所誦長含,或亦用「德部」本也。 四、雜阿含疑出「彌沙塞部」,雜含譯者求那跋陀羅中天竺人,本以大乘名家,於小乘諸部當無甚關係。惟雜阿含原本之入中國,實由法顯。法顯得此於師子國(即錫蘭),同時並得彌沙塞律,然則此本與「塞部」當有關係。「塞部」本盛於南天竺,則師子國固宜受其影響。求那東渡之前,固亦久淹師子也。 右所考證,似無關宏旨,然古代印土各部之學說,傳於今者極希(除有部外),若能在四含中覓得一二,亦治印度思想史之一助也。 四、阿含研究之必要及其方法 我國自隋唐以後,學佛者以談小乘為恥,阿含束閣,蓋千年矣!吾以為真欲治佛學者,宜有事於阿含,請言其故。 第一、阿含為最初成立之經典,以公開的形式結集,最為可信。以此之故,雖不敢謂佛說盡於阿含,然阿含必為佛說極重之一部分無疑。 第二、佛經之大部分,皆為文學的作品(補敘點染),阿含雖亦不免,然視他經為少,比較的近於樸實說理。以此之故,雖不敢謂阿含一字一句悉為佛語,然所含佛語分量之多且純,非他經所及。 第三、阿含實一種言行錄的體裁,其性質略同論語,欲體驗釋尊之現實的人格,捨此末由。 第四、佛教之根本原理––如四聖諦、十二因緣、五蘊皆空、業感輪迴、四念處、八正道等,皆在阿含中詳細說明,若對於此等不能得明確觀念,則讀一切大乘經論,無從索解。 第五、阿含不惟與大乘經不衝空,且大乘教義,含蘊不少,不容訶為偏小,率爾吐棄。 第六、阿含敘述當時社會情事最多,讀之可以知釋尊所處環境及其應機宣化之苦心,吾輩異國異時代之人,如何始能受用佛學,可以得一種自覺。 研究阿含之必要且有益既如此,但阿含研究之所以不普及者,亦有數原因: 一、卷帙浩繁。 二、篇章重複。四含中有彼此互相重複者,有一部之中前後重複者,大約釋尊同一段話,在四含中平均總是三見或四見,文句皆有小小同異。 三、辭語連犿。吾輩讀阿含,可想見當時印度人言語之繁重。蓋每說一義,恆從正面反面以同一辭句翻覆詮釋,且問答之際,恒彼此互牒前言。故往往三四千字之文,不獨所詮之義僅一兩點,乃至辭語亦足有十數句,讀者稍粗心,幾不審何者為正文,何者為襯語?故極容易生厭。 四、譯文拙澀。增中二含,殺青於戎馬之中。中雖再治,增猶舊貫。文義之間,譯者已自覺不愜。長雜晚出,稍勝前作,然要皆當譯業草創時代,譯人之天才及素養,皆不逮後賢,且所用術語,多經後賢改訂,漸成殭廢,故讀之益覺詰??為病。 故今日欲復興「阿含學」宜從下列各方法着手: 第一、宜先將重要教理列出目錄––如說苦、說無常、說無我、說因緣生法、說五取蘊、說四禪等等––約不過二三十目便足,然後將各經按目歸類,以一經或二三經為主,其他經有詳略異同者,低格附錄,其全同者則僅存其目,似此編纂一過,大約不過存原本十分之一。而阿含中究含有若干條重要教理,各教理之內容何如,彼此關係何如?都可以瞭解原始佛教之根本觀念,於是確立。 第二、將經中涉及印度社會風俗者,另分類編之。而觀其與佛教之關係,如觀四姓階級制之記述,因以察佛教之平等精神,觀種種祭祀儀法之記述,因以察佛教之破除迷信。 第三、宜注重地方及人事,將釋尊所居遊之地見於經中者列成一表,看其在某處說法最多,某處某處次多,在某處多說某類之法,又將釋尊所接之人––若弟子,若國王長者,若一般常人,若外道等等,各列為表,而觀其種種說法,如是則可以供釋迦傳、釋迦弟子傳、印度史等正確之資料。 以上不過隨想所及,拈舉數端,實則四含為東方文化一大寶藏,無論從何方面研索,皆有價值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