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小部阿含之介紹

呱 博

吾國只知有四阿笈摩，而未熟知巴利於四阿含外更有所謂屈陀伽阿含也。五含及律相傳確為第一次王舍結集者（見善見律毘婆沙序品），事在佛涅槃後，實則佛在世時已有經典流布，初不待王舍之僧伽蒂（結集）也。惟流布之經典當以此小部（即屈陀伽尼柯耶）所包括者為限，至多及於雜阿含。因小部所包均為小經，且多偈頌體，便於口傳諷誦，初不待錄諸貝葉也。小部所包括者有十五種，今依善見律與巴英字典對勘經名音譯，共出一表於次：
（善見律序品） （巴英字典） （譯義）
一、（註） Khuddaka patha 小誦經
二、三、法句喻 Dhammapadam-apadanam 法句譬喻經
四、嫗陀那 Vdanam 無問自說經
五、伊諦佛多伽 Itivuttakam 如是語經勘同漢譯
唐玄奘譯本事經
六、修多尼波多（註）Sutta-nipato 小經集經
七、毗摩那挖多（註）Vimana-vatthu 天宮事經
八、卑多挖多（註） Peta-vatthu 餓鬼事經
九、涕羅伽陀 Theragatha 男上座偈
十、涕利伽陀（註） Therigatha 女上座偈
十一、本生 Jatakam 本生經義淨音譯作「社得迦」
十二、尼涕娑 Niddeso 解釋經
十三、波致參毗陀 Patisambhidamaggo 無障礙道經
十四、佛種性經 Buddha vamso 佛種性經
十五、（註） Cariyapitahay 行藏經
（註）法句，舊譯曇缽經，即巴利Dhammapadam。喻即巴利譬喻經（Apadanam）。前者為偈頌，後者為製作之因緣。此二合則為一，分可為二。又，法句喻三字，若依巴利一切善見律釋，應次在波致參毗陀下出。巴英字典列法句及喻各為一項。法句位第二，譬喻位第十三。
尼波多上之修多，毗摩那、卑多下之「挖多」，涕羅下之「伽陀」（偈陀），均為作者新添，以期合巴利音也。
中文善見律毗婆沙卷一，不見「行藏經」名目，但云「若用藏者破作十四分」，此中藏字，殆指巴利行藏經也。
中文善見律上未載小誦經，與上文「破作十四分之語正合。然與今日錫蘭熟稱之「屈陀迦尼柯耶所包十五種」之語不符。勘巴利善見律釋亦作十五種，當係巴英字典列十五種之根據所自出。初疑中文本譯漏小誦經一種，今讀尼柯耶一文，知中文善見律毗婆沙上所載原出佛音本人當初抄寫之脫略，佛音曾亦表示其前此之轉譯註釋，對小部中之行藏經、譬喻經、佛種性經之排列不定，暨脫漏小誦經一種均或係其寫本之筆漏，較後佛音又曰：「以上十五種經以小誦經為初」云。（見尼柯耶二八二頁See ant. Nikayo，P.282）
善見律云「問曰：何謂屈陀迦經？答曰：除四阿含，餘者一切佛法悉名屈陀迦經。」巴利屈陀迦，華云小，顧名思義，可知此部所收多係小經。惟其係短篇小經，故其流布也遠在佛世。其先多係口傳，次乃寫於貝葉，流布之廣，自門人以及村嫗婦孺，乃至入海商人（見後）。吾國後漢安世高所譯法句經四卷，當係譯自巴利，惜已遺失。今存之法句經暨法句譬喻經，多與巴本不合，蓋已譯自後出之梵文矣。如是語經勘同漢譯本事經。此外吾國幾皆付闕如矣。今引巴利毘奈耶蹇陀（Khaudaka 漢言雜事）大品（Maha-vaggo）億耳謁佛一事，以證小部中之無問自說經、小經集經、男上座偈、女上座偈等，實遠溯最古之歷史部分也：
於時，尊者摩訶迦旃延那（Mahakatyayana）在阿槃提（Avanti）國，拘羅洛竭羅（Kuraraghara）（註）城附近波播多（Papata 華云斜坡或峭壁）山中住。時有尊者白衣弟子億耳（Kutikkanna）蘇那（Sona）為之給侍。億耳行至尊者摩訶迦旃延處，恭敬禮拜，退坐一面，白言：「當我於法了解時，我即知居家難行清淨生活，以故我自願剃除鬚髮，披着袈娑，從有家而無家，願尊者慈允見度，修出世法。」
（註）佛音釋謂，摩訶迦旃延尊者住波播多山，每日到拘羅洛竭羅城托缽，幾成習慣。
尊者迦旃延那告億耳蘇那曰：「蘇那！出家甚難，清淨生活，臥僅一榻，日中一食，諸佛眾戒，亦須奉持。汝今但居家先試習暫時的臥僅一榻日中一餐之清高生活。」蘇那聞之而退。
第二次蘇那重請如前，而尊者大迦旃延回答亦如前。而其結果亦如前。
第三次蘇那又復重申前請，至是始允蘇那出家，收為弟子。其初南方阿槃提僅有少數比丘，後此困難狀態，至今不過三年，尊者大迦旃延那竭勞招集十位比丘傳戒，而尊者蘇那即於此種情形下得受大戒。
現在雨季已過，蘇那尊者於靜慮時，忽湧是念：「我聞世尊之為人矣，然猶未獲謀晤，若蒙師慈諾，我將朝佛陀阿羅漢。」
是夕蘇那離其本居靜處，往至尊者摩訶迦旃延那所，而禮拜之，退坐其側，白言：「大德！當我獨自思惟時，忽湧現一種朝禮佛陀的念頭，若見聽許，我將決行朝禮薄伽梵阿羅漢。」
「蘇那！善哉！善哉！汝可以去朝禮世尊應供。」
「汝見佛陀將增長淨信，佛之威儀安詳，心亦安詳，彼予人以高尚的自勉與安靜。為人中之象，彼為勝者，護念者，見其容顏可想見其內德。蘇那！汝見佛時可提我之名禮如來雙足，曰：佛陀！我親教大師摩訶迦旃延，恭敬禮如來足。」（中為迦旃延尊者請佛裁決（1.）傳比丘戒之規定最低人數，（2.）用拖鞋（3.）常用淨水沐浴（4.）用鹿羊皮覆身（5.）受衣犯尼薩耆波提（從略）。蘇那既得迦旃延尊者之允許，遂著衣持缽向舍衛國方面步行，從處至處。時佛住舍衛國，逝多林，阿難邠邸阿籃麻（即給孤獨園）。蘇那既到，敬禮佛足，退坐一面。佛顧阿難陀尊者曰：「汝可為比丘此預備一榻，彼初到此。」阿難陀聞命，作是念：「佛既命予為此初到之比丘設榻，佛意明示將偕此比丘共住一寺，佛欲與蘇那比丘同室耶？」如是阿難尊者為蘇那比丘設榻於佛之寢室中。佛於空野中消磨大半夜后始入寺，而蘇那亦復如是。佛黎明即起，向前，對蘇那尊者說：「汝宜聲誦法理，清淨其意。」蘇那受命曰：「如是世尊。」尊者蘇那乃朗誦眾義品中各節。（眾義品atthaka-vagga一名即小經集經（Sutta nipata）中第四品之題名，此名雖仍或見於他經，但蘇那所誦當係小經集經上之眾義品無疑，內中所包多短篇偈體，與下第五過道品（parayanavagga，義淨譯作波羅延），同為佛教文學之最古者。詳下。）佛於蘇那誦經畢，表示歡喜，欣然謂尊者蘇那曰：
「妙哉，甚善，比丘！汝善懷憶眾義經，又善思惟，又能妙聲莊誦，明晰，歡悅，令人聞聲明白其義。汝受大戒已幾年矣？」
「世尊！一年。」
「何以遲延多時？」
「世尊！如是，當我已見世情之危時，即有出家之意，但身為家主，擔心家務，為眷屬所縛。」
佛聞其語，知其遲滯之由，悲愍為懷，因謂曰：
「彼見世間險，彼徹見聖諦，彼於愛解脫，不久證無生。」
蘇那聞偈，感喟，知過中無樂，而於佛之淨言生喜悅。（下為佛答大迦旃延尊者五問，謂受大戒可請四位比丘足矣。惟除戒師云云）（見pali vinaya.mattavagga,V.13）
蘇那謁佛誦經一事，并見於有部、根本說一切有部、四分、五分、十誦、摩訶僧祇諸部律中，惟記載有詳略之不同，蘇那所誦經在巴利大品僅云八眾品而已，有部所載則較詳，藏文、梵文中所載更詳。法人烈維氏曾由此段寫為一篇原始佛經之誦讀法之考據文章（見馮承鈞譯佛學研究商務版）吾曾於友人處得一披閱，茲根據吾之筆記本，而益以回憶推惟，試言如次。
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謂：
於時迦旃延那尊者，……億耳生於阿濕婆蘭德伽國，婆索婆聚落，父名力軍，……既出家後，……行詣尊者摩訶迦旃延那處，白言，鄔波馱耶！……尊者億耳既至室羅筏朝見世尊，……從夜用阿濕婆蘭德伽語音，讚誦鄔柁楠，波羅延羅諦見山人頌賢人頌義品諸經，佛言，善哉善哉！（經名見後梵文）。
根本說一切有部亦有同樣記載，謂億耳所誦之經，為嗢柁楠頌、波羅延頌、薩遮陀舍修妒咯山人頌賢人頌義品諸經云云。
以上兩段僅略能回憶其縮影，因手頭無馮譯佛學研究，若直向宋藏中求之，又苦無時及此，幸尚抄得其書中梵文一段，為：
Divyavadana:––Udanat parayanat Sailagatha munigathaarthavargiyani ca sntrani
又薈集其自諸家律本更及梵文、藏文所得之結論，則巴利大品律所載億耳蘇那謁佛誦經一事，所誦之經實不僅八眾品（Atthaka-Vaggakani）一種，而有如左表：
中文義譯名 中文音譯名及巴利文名 梵文名
（一）賢人頌 牟尼頌（Munisutta）見巴利經集三五頁 Munigathah
（二）山人頌 世羅尼頌（Selasutta）見一○二頁 Sailagathah
（三）眾義經 （Atthakavagga）即經集第五八眾品 Arthavargigasutra
（四）過道經 波羅延那（Parayana）經集末卷 Parayanat
（五）男上座頌--堅持男頌 涕羅伽陀Theragatha Sthaviragatha
（‧）女上座偈--堅持女頌 涕利伽陀Therigatha Sthavirigatha
由此則蘇那當時所誦實有六種之多，此六種經均不出小部阿含之範圍。除男女上座頌外，餘四且均為余發現於小部第四修多尼波（Sutta Nipato即小經集經或簡稱經集）中，其頁目亦已分註於上表矣。惟吾尚有不能釋然者，眾義品中所包小經甚多，恐尊者蘇那亦僅揀其中一二重要者誦之耳。若牟尼、山人本等於吾國之心經，則誦之顧近情理，男女上座頌各包多偈，亦是選誦，而過道經更是選誦矣。此證以吾人今日所目擊於錫蘭誦讀的現狀，再參看內法傳西方讚誦一章，則對於當日尊者蘇那朗誦眾經之情形，雖未敢云如見其在左右，亦聊謂為思過半矣。吾國之魚磐鐘鼓，以助諷誦，西藏喇嘛之搖鈴擊鈸，唵叭吽，當知皆後起之秀也。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第三云：
『圓滿與商人共入大海，彼諸商人晝夜常誦嗢柁南頌、諸上座頌、世羅尼頌、牟尼之頌、眾義經等，以妙音聲，清朗而誦，圓滿問曰：『是何言詞？」商人報曰：「是佛所說。」』
此中商人所誦諸經，與上述億耳蘇那謁佛所誦經名目正同，可知當時流行民間者亦僅能得此耳。嗢柁楠即巴利小部第二嫗陀那（Udaiam 無問自說經），又譯攝頌。諸上座頌即小部第八、第九兩種之合稱也。世羅尼、牟尼、眾義經等，均見前表。由此可知佛在世時，所說教法，已為門弟子等編成經典，徧行僧俗，遠在迦葉、阿難、優波離等第一次王舍結集以前。惟當時編輯之經典，似應以屈陀伽尼柯耶（小部）所收為限，何以言之？此等諸經類皆短篇，偈體諧聲，便諷誦故；法數綴文，便憶持故；巴利具在，不難想見。餘杭章氏據此等有部家言以證佛在世時已有經典流布，是也；以之反證當時另有大乘經典同時結集流布如華嚴、般若等者，則非不學如我所堪置信矣（見章氏大乘佛教緣起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