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弘明集卷第八

  大唐西明寺沙門釋道宣撰
  輸入者 毛小燕
        一校者 毛小燕
        二校者 崔世湖
        改稿者 陳香君

辯惑篇第二之四
擊像焚經坑僧詔 魏太武
大集道俗廢立二教議 周武
二教論 釋道安
擊像焚經坑僧詔 元魏世祖太武帝

帝諱燾。以明元帝泰常八年即位。時年八歲。尚在幼沖。資政所由惟恃台輔。時司徒崔浩尤不信佛。帝訪國事。每以為懷言。佛法虛誕為俗費害。黃老仙道可以存心。浩既雅信仙道。授帝老經。隨言信用曾無思擇。即立道壇四追方士。當時佛法隆盛。浩內嫉之。常求瑕釁。會蓋吳反於杏城。關中騷動。帝乃西伐。時浩從焉。既至長安。有沙門。種麥於寺中。御騶牧馬。帝入觀馬從官入。其便室見有弓矢。出以奏聞。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當與蓋吳通謀規害人耳。命有司案誅一寺。閱其財產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蓋以萬計。詔乃焚破佛像。敕留臺下。四方一依長安行事。太平真君五年。帝年二十有九。春秋方富盛於武功。崔浩邪謀相接交扇方士。仙觀日有登臨。釋門清眾將事殲殄。又下詔曰。愚民無識信偽惑妖。私養師巫挾藏讖記。沙門之徒。假西域虛誕。坐致妖。非所以一齊政化布淳德於天下也。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有私養沙門者。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沙門身死。容止者誅一門。時恭宗為太子監國。素敬佛法。頻上表工\陳刑殺沙門之濫。又非圖像之罪。今罷其道杜諸寺門。世不修奉。土木丹青自然毀滅。如是再三不許。時有沙門玄高者。空門之秀傑也。太子晃師之。晃敬事如佛。崔浩得倖於帝。恐晃攝政。或見危逐。密讒於帝晃有異圖。若不先慮後悔無及。又晃結納玄高。高又通靈鬼物善得人心。可不猜耶。帝初不從。後且幽之。又夢其先祖云。太子無事。又問百官。咸云。太子仁孝。拄見幽辱。帝乃出晃以政歸之。浩又重譖。帝信之便幽死晃於禁中。縊高於郊南。浩得志於朝廷也。列辟莫敢致言。便以太平真君七年三月下詔。一切蕩除。所有圖像胡經皆擊破焚毀。沙門無少長悉坑之。斯並崔浩之意致也。及後帝遭癘惱。浩被族誅。呼嗟長慨無所及矣。事跡如前釋老志廣之。
周滅佛法集道俗議事。
周高祖猜忌為心。安忍嫌隙。大冢宰晉國公護。權衡百揆決通庶政。帝竊嫉之。恐有陵奪。召護入內。親自誅之。并大臣六家並從族滅。帝以得志於天下。一無所慮也。然信任讖緯偏以為心。自古相傳黑者得也。謂有黑相當得天下。猶如漢末訛言黃衣當王。以黃代赤承運之像。言黑亦然。所以周太祖挾魏西奔。衣物旗幟並變為黑。用期訛讖之言。斯亦漢光武之餘命也。昔者高洋之開齊運。流俗亦有此謠。洋言黑者稠禪師黑衣天子也。將欲誅之。會稠遠識。悟而得免備如別說。故周祖初重佛法下禮沙門。並著黃衣為禁黑故。有道士張賓。譎詐罔上。私達其黨。以黑釋為國忌。以黃老為國祥。帝納其言。信道輕佛。親受符錄躬服衣冠。有前僧衛元嵩。與賓脣齒相扇惑動帝情云。僧多怠惰貪逐財食。不足欽尚。帝召百僧。入內七宵行道。時既密知各加懇到。帝亦同僧寢處覘候得失。或為僧讀誦。或譖唄禮悔。僧皆懍厲莫不訝帝之微行也。既期已滿無何而止。至天和四年歲在已丑三月十五日。敕召有德眾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二千餘人。帝御正殿量述三教。以儒教為先。佛教為後。道教最上。以出於無名之前。超於天地之表故也。時議者紛紜情見乖咎。不定而散。至其月二十日。依前集論。是非更廣莫簡帝心。帝曰。儒教道教此國常遵。佛教後來朕意不立。僉議如何。時議者陳理無由除削。帝曰。三教被俗。義不可俱。至四月初。更依前集。必須極言陳理。無得面從。
又敕司隸大夫甄鸞。詳度佛道二教。定其深淺辯其真偽。天和五年鸞乃上笑道論三卷。用笑三洞之名。至五月十日。帝大集群臣詳鸞上論。以為傷蠹道法。帝躬受之。不愜本圖。即於殿庭焚蕩。時道安法師。又上二教論。云內教外教也。練心之術名三乘。內教也。教形之術名九流。外教也。道無別教即在儒流。斯乃易之謙謙也。帝覽論以問朝宰。無有抗者。於是遂寢。乃經五載至建德三年。歲在甲午五月十七日。初斷佛道兩教沙門道士並令還俗。三寶福財散給臣下。寺觀塔廟賜給王公。餘如別述。于時衛王不忍其事。直入宮燒乾化門。攻帝不下。退至虎牢。捉獲入京。父子十二人。并同謀者並誅。

二教論沙門釋道安

歸宗顯本第一 儒道昇降第二
君為教主第三 詰驗形神第四
仙異涅槃第五 道仙優劣第六
孔老非佛第七 釋典道流第八
服法非老第九 明典真偽第十
  教指通局第十一 依法除疑第十二

歸宗顯本第一

有東都逸俊童子。問於西京通方先生曰。僕聞風流傾墜。六經所以緝修。誇尚滋彰。二篇所以述作。故優柔弘潤於物必濟曰儒。用之不匱於物必通曰道。斯皆孔老之神功。可得而詳矣。近覽釋教文博義豐。觀其汲引則恂恂善誘。要其指趣則亹亹茲良。然三教雖殊勸善義一。塗跡誠異理會則同。至於老嗟身患孔歎逝川。固欲後外以致存生。感往以知物化。何异釋典之厭身無常之說哉。但拘滯之流未馳高觀。不能齊天地於一指均是非乎一氣。致令談論之際每有不同。此所謂匿摩尼於胎。掩大明於重夜。傷莫二之純風。塞洞一之玄指。祈之彌劫。奚可值哉。敬請先生為之開闡。通方先生曰。子之問也激矣哉。可謂窮辯未盡理也。僕雖不敏稽疑上國。服膺靈章陶風下席。今當為子略陳其要。夫萬化本於無生而生。生者無生。三才兆於無始而始。始者無始。然則無生無始物之性也。有化有生人之聚也。聚雖一體而形神兩異。散雖質別而心數弗亡。故救形之教。教稱為外。濟神之典。典號為內。是以智度有內外兩經。仁王辯內外二論。方等明內外兩律。百論言內外二道。若通論內外。則該彼華夷。若局命此方。則可云儒釋。釋教為內儒教為外。備彰聖典。非為誕謬。詳覽載籍尋討源流。教唯有二寧得有三。何則昔玄古朴素。墳典之誥未弘。淳風稍離丘索之文乃著。故包論七典統括九流。咸為治國之謨。並是修身之術。故藝文志曰。儒之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遊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五德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其道最高者也。
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者南面之術。合於堯之克讓。易之謙謙。是其所長也。
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者所長也。
法家者流。蓋出於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易曰。先王以明罰敕法。此其所長也。
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
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官。茅屋採椽。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有鬼。此其所長也。
縱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詞。此其所長也。
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含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無不貫。此其所長也。
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播五穀勸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此其所長也。若派而別之。則應有九教。若總而合之。則同屬儒宗。論其官也。各王朝之一職。談其籍也。並皇家之一書子。欲於一代之內令九流爭川大道之世使小成競辯。豈不上傷皇極莫二之風。下開拘放鄙蕩之弊。真所謂巨蠹鴻猷眩曜朝野矣。
佛教者窮理盡性之格言。出世入真之軌轍。請其文則部分十二。語其旨則四種悉檀。理妙域中。固非名號所及。化擅繫表。又非情智所尋。至於遣累落筌。陶神盡照。近超生死遠證泥洹。播闡五乘。接群機之深淺。該明六道。辯善惡之昇沈。敻期出世而理無不周。邇比王化而事無不盡。能博能要不質不文。自非天下之至慮。孰能與斯教哉。雖復儒道千家墨農百氏取捨驅馳。未及其度者也。惟釋氏之教理富權實。有餘不了稱之曰權。無餘了義號之為實。通云善誘。何成妙賞。子謂三教雖殊勸善義一。餘謂善有精粗優劣宜異。精者超百化而高昇。粗者循九居而未息。安可同年而語其勝負哉。又云。教跡誠異理會則同。爰引世訓以符玄教。此蓋悠悠之所昧。未暨其本矣。教者何也。詮理之謂。理者何也。教之所詮。教若果異理豈得同。理若必同教寧得異。筌不期魚蹄不為兔。將為名乎理同安在。夫厚生情篤身患之誡遂興。不悟遷流逝川之歎乃作。並是方內之至談。諒非踰方之巨唱。何者推色盡於極微。老氏之所未辯。究心窮於生滅宣尼又所未言。可謂瞻之似盡。察之未極者也。故涅槃經曰。分別色心有無量相。非諸聲聞緣覺所知。且聲聞之與菩薩。俱越妄想之鄉。菩薩則惠兼九道。聲聞則獨善一身。其猶露潤之方巨壑。微塵之比須彌。況凡夫識想。何得齊乎。故淨名曰。無以日光等彼螢火。若夫以齊而齊不齊者未齊矣。以齊而齊於齊者未齊焉。餘聞善齊天下者以不齊而齊天下者也。何須夷嶽實淵然後方平。續鳧截鶴於焉始等。此蓋狷夫之野議。豈達士之貞觀。故諺曰。紫實昧朱。狂斯濫哲。請廣其類更嘵子懷。上至天子下至庶民。莫不資色心以成軀。稟陰陽以化體。不可以色心是等而便混以智愚。安得以陰陽義齊則同之貴賤。此之不可至理皎然。雖強齊之其義安在。
儒道昇降第二(儒通六典道止兩篇昇降二事備彰四史)。
問曰。先生涇渭孔釋清濁大懸。與奪儒道取捨尤濫。史遷六氏道家為先。班固九流儒宗為上。討其祖述並可命家。論其憲章未乖典式。欲言俱非情謂未可。儻其都是何宜去取。答曰。塗軌乖順不可無歸。朱紫之際久宜有在。漢書十志並是古則。藝文五行豈今始有。農為治本史遷不言。安毀縱橫官典俱漏。故孟堅之撰。今古褒其是。子長之論。曩見貶其非。是以前漢書曰。史遷序墳籍。則先黃老後六經。論遊俠則退處士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羞貧賤。此其為弊也。
後漢書曰。太史令司馬遷採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春秋列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至於採經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敕略不如其本。務欲以多聞廣載為功。論義淺而不篤。其論術學也。則崇黃老而薄五經。輕仁義而賤守節。此其甚弊傷道所過極刑之咎也。又晉書禮樂志曰。世稱子長史記奇而不周。奇謂博古遠達。不周謂弊於儒道。儒道既弊聖教不興。何王摹之。尚道廢儒惑亂天下。變風毀俗。遂使魏晉為之陵遲。四夷交侵中國微矣。此皆國史實錄之文。奚獨可異校其得失。詳列典志。取捨昇降何豫鄙懷。
問。老子之教。蓋修身治國絕棄貴尚。論大道則為三才之元。辯上德則為五事之本。猶陶埏之成造。譬橐籥之不窮。先生何為抑在儒下。
答曰。餘聞恬志大和者不務變常。安時處順者不求反古。故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惟藝文之盛。易最優矣。吾子謂老與易何若。昔宓羲氏。仰觀象於天。俯察法於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文王重六爻。孔子弘十翼。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故繫詞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易說曰。夫有形生於無形。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
太易者未見氣也。
太初者氣之始。
太始者形之始。
太素者質之始。
本氣形質而未相離。故曰混沌。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孝經說曰。奇者陽節。偶者陰基。得陽而成。合陰而居。數相配偶乃為道也。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謂之神。此而遐瞻足賢於老也。
子謂仁由失德而興。禮生忠信之簿。安其所習毀所不見。且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豈在飾敬之年責報之歲哉。然老氏之旨本救澆浪。虛柔善下修身可矣。不上賢能於治何續。既扶易之一謙。便是儒之一派。幸勿同放兼棄五德。
君為教主第三(世謂孔老為弘教之人訪之典謨則君為教主)。
問。敬尋懋製剖析伯離合云。派而別之應有九教。統而合之同一儒宗。採求理例猶謂未當。何者名雜鄧尹法參悝商。墨出由胡農興野老。斯皆製通賢達。不可以為教首。孔老聖歟。可以命教。故九流之中唯論其二。儒教道教豈不婉哉。
答曰。子之問也。似未通遠。夫帝王功成作樂。治定制禮。此蓋皇業之盛事也。而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百王同其風。萬代齊其軌。若有位無才。猶虧弘闡。有才無位。灼然全闕。昔周公攝政七載。乃制六官。孔老何人得為教主。孔雖聖達無位者也。自衛迴輪始弘文軌。正可修述非為教源。且柱史在朝本非諧贊。出周入秦為尹言道。無聞諸侯。何況天子。既是仙賢。固宜雙缺。道屬儒宗已彰前簡。
問。孔子問禮於老聃。則師資之義存矣。又論語。孔子自稱。吾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子云孔聖而云老賢比類之義義將焉在。褒貶乖衷諒為侮聖。
答曰。餘既庸昧奚敢穿鑿。廢智任誠唯依謨典。嵇子云。老子就涓子學九仙之術尋乎練餌。斯或有之。至於聖也則不云學。論語曰。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依前漢書。品孔子為上上類。皆是聖。以老氏為中上流。並是賢。又何晏王弼咸云。老未及聖。此皆典達所位。僕能異乎。孔子曰。吾無常師。問禮於老聃。斯其義也。有問農云。吾不如老農。又問圃云。吾不如老圃。入太廟每事問。豈農圃守廟之人。而賢於孔丘乎。竊比遜詞斯其類也。故知他評近實自謙則虛。侮聖之談恐還自累(孔子問樂於長弘。學琴於師襄子。豈弘子之流皆賢於孔子乎。聖人之跡於斯可見)。
問。魯隱公者。蓋是讓國之賢君。而人表評為下下。老子者。乃無為之大聖。漢書品為中上。故知班彪父子詮度險巇。先生何乃引之為證。答曰。吾子近取杜預之談。遠忽春秋之意。隱公者桓公之庶兄也。桓公幼小攝行政事。及桓長大歸政桓公。雖能歸政不能去猜。譖毒於是縱橫。遂為桓公所弒。既不自全陷弟不義。讓國之美竟復何在。此而非下孰有下乎。漢書之評。於是乎得。且孔子受命。遂號素王。未聞載籍。稱老為聖。言不關典。君子所慚。問尚書云。惟狂克念作聖。惟聖罔念則狂。子云。聖也則不關學。是何方歟。
答曰。孔語生知。學言積習。向者論儒。未云釋也。上智下愚本不隨化。中庸之類乃順化遷。聖可為狂則非上智。狂可為聖復非下愚。書辨狂聖。皆中庸也。老子曰。絕聖棄智民利百倍。此蓋中才之聖。非上智也。
詰驗形神第四(形神之教初篇已言。今則詰之。驗其典證也)。
問曰。先生云。救形之教。教稱為外。敬尋雅論寔為未允。易云。知幾其神乎。寧得雷同七典皆為形教。釋辨濟神義將安在。答曰。書稱知遠。遠極唐虞。春秋屬詞。詞盡王業。至若禮樂之敬良。詩易之溫潔。皆明夫一身豈論三世。固知教在於形方者。未備洪祐。示逸乎生表者。存而未議。易曰。幾者動之微也。能照其微非神如何。此言神矣。而未辨練神。練神者閉情開照。期神曠劫幽靈不亡。積習成聖。階十地而逾明。邁九宅而高蹈。此釋教所弘也。經曰。濟神拔苦莫若修善。六度攝生淨心非事故也。
仙異涅槃第五(仙明延期之術。不無其終涅槃常之果。居然乖異)。
問。釋稱涅槃。道言仙化。釋云無生。道稱不死。其揆一也。何可異乎。
答曰。靈飛羽化者。並稱神丹之力。無疾輕強者。亦云餌服之功。哀哉不知繕績前成。生甄異氣。壽夭由因。脩短在業。佛法以有生為空幻。故忘身以濟物。道法以吾我為真實。故服餌以養生。生生不貴存存何勣。縱使延期不能無死。故莊周稱老子曰。古者謂之遁天之形。始以為其人。今則非人也。尚非遁天之仙。故有秦佚之弔。死扶風葬槐里。涅槃者常恒清涼無復生死。心不可以智知。形不可以像測。莫知所以名強謂之寂。其為至也。亦以極哉。縱其雙林息照而靈智常存。體示闍維而舍利恒在。雖復大椿遐壽以彭年為殤。非想多劫與無擇對戶。凡聖理懸動寂天異。焉可同時而辨昇降哉。吾子何為抗餘燎於日月之下。而欲與羲和爭暉。至於狷也。何至甚乎。
道仙優劣第六(道以恬虛寡慾優在符於謙德。仙則餌服紛紜劣在徒勤無效)。
問。先生高談壽夭繕績前生業果雖詳芝丹仍略。且道家之極。極在長生。呼吸太一吐故納新。子欲劣之其可得乎。
答老氏之旨。蓋虛無為本。柔弱為用。渾思天元恬高人世。浩氣養和得失無變。窮不謀通達不謀己。此學者之所以詢仰餘流其道若存者也。若乃練服金丹餐霞餌玉。靈升羽蛻屍解形化。斯皆尤乖老莊立言本理。其致流漸。非道之儔雖記奇者有之。而言道者莫取。昔漢武好方技。遂有欒大之妖。光武信讖書。致有桓譚之議。書為方技不入墳流。人為方士何關雅正。吾子曷捨大而從小。背理而趣誕乎。
孔老非佛第七(佛生西域。孔氏高推商宰致問列子書記)。
問。西域名佛。此方云覺。西言菩提。此云為道。西云泥洹。此言無為。西稱般若。此翻智慧。准此斯義則孔老是佛。無為大道先已有之。
答曰。鄙俗不可以語大道者。滯於形也。曲士不可以辯宗極者。拘於名也。案孟子以聖人為先覺。聖中之極。寧過佛哉。故譯經者以覺翻佛。覺有三種。自覺覺他及以滿覺。孟軻一辯豈具此三菩提者。案大智度論云。無上慧然慧照靈通。義翻為道。道名雖同道義尤異。何者若論儒宗。道名通於大小。論語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致遠恐泥。若談釋典。道名通於邪正。經曰。九十有六皆名道也。聽其名則真偽莫分。驗其法則邪正自辯。菩提大道以智度為體。老氏之道以虛空為狀。體用既懸固難影響。外典無為以息事為義。內經無為無三相之為。名同實異本不相似。故知借此方之稱。翻彼域之宗。寄名談實何疑之有。准如茲例則孔老非佛。何以明其然者。昔商大宰問於孔丘曰。夫子聖人歟。對曰。丘博識強記。非聖人也。又問。三王聖人歟。對曰。三王善用智勇。聖非丘所知。又問。五帝聖人歟。對曰。五帝善用仁信。聖非丘所知。(又問。三皇聖人歟。對曰三皇善用時。聖非丘所知。大宰大駭曰。然則)孰者為聖。孔子動容有間曰。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若老氏必聖孔何不言。以此校之理當推佛(老子西升經云。天下大術佛術第一。又西昇玄經云。吾師化由天竺善入泥洹又府子曰老氏之師名釋迦文。直就道書咸皆師佛)。
釋異道流第八(出世三乘。域中四大。懸如天地。異過塵嶽)。
問。後漢書云。佛道神化興自身毒(案山海經。西方有天毒國。郭景純注云。即天竺國也。而漢書西域傳云。天竺國一名身毒國也)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以此推之。則道教收佛。又佛經云。一切文字。悉是佛說。非外道書。而先生高位釋教。在儒道之表。將不自局而近誣聖乎。
答曰。吾子援引漢書而問。餘亦還以漢書而答。後漢西域傳曰。張騫之著天竺。惟云地多濕暑。斑勇之弄身毒。正言奉佛不殺而精文。善法導達之功。靡所傳記。餘聞之後說也。其國則殷平中土玉燭和氣。靈智之所降集。賢之所挺生。神跡詭怪則理絕人區。感驗明顯則事出天外。而騫超無聞者。豈其道閉往運數開叔葉乎。不然何經典之甚也。漢自楚英始盛齊戒之祀。桓帝又修華蓋之飾。將微義未譯。但神明之耶。且好仁惡殺蠲弊崇善。所以賢達君子多受其法焉。然好大不經奇譎無已。雖鄒衍談天之辯。莊周蝸角之論。未足以概其萬一。尋漢書之錄。兼而有徵。取其微義未譯。則云道書之流。談其神奇感驗。則言理絕天表。惟四藏贍博二諦並陳。總論九道則無非佛說。別明三乘則儒道非流。此乃在我之明證。非吾子之清決乎。
服法非老第九(絕聖棄智。老氏之心。黃巾葉服。張家之法)。
問。經云。釋迦成佛已有塵劫之數。或為儒林之宗。或為國師道士。固知佛道冥如符契。又清淨法行經云。佛遣三弟子振旦教化。儒童菩薩彼稱孔丘。光淨菩薩彼稱顏淵。摩訶迦葉彼稱老子。先生辯異似若自私。
答曰。聖道虛寂圓應無方。無方之應逗彼群品。器量有淺深。感通有厚薄。故令無像之像。像遍十方。無言之言。言充八極。應實塵砂大略有二。
八相感成雙林現滅。斯其大也。權入六道晦跡塵光。斯其小也。小則或畫卦 以御時。或播殖以利世。或修征以定亂。或行禮以誡物。或談無而傲榮。或說有而重爵。何為老生獨非一跡。故須彌四域經曰。寶應聲菩薩名曰伏羲。寶吉祥菩薩名曰女媧。但今之道士始自張陵。乃是鬼道。不關老子。何以知之。李膺蜀記曰。張陵避病瘧於丘社之中。得咒鬼之術書。為是遂解使鬼法。後為大蛇所吸。弟子妄述昇天。後漢書稱。沛人張魯。母有姿色。兼挾鬼道。往來劉焉家。益州刺史劉遂任魯。以為督義司馬。魯遂與別部司馬張修。將兵掩殺漢中太守蘇固。斷絕斜谷殺漢使者。魯既得漢中。遂殺張修而并其眾焉。於漢為逆賊。戴黃巾服黃布褐。
魯字公旗。初祖父陵順帝時。客於蜀學道鶴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故世謂之米賊。陵傳其子衡。衡傳於魯。魯遂自號天師君。其來學者。初名鬼卒。後號祭酒。祭酒各領部眾。多者名曰治頭。皆教以誠信。不聽欺妄。有病但令首過而已。諸祭酒各起義舍於同路。同路懸亭置米肉以給行旅。食者量腹取足。過多則鬼能病人。犯法者先加三令。然後行刑。不置長吏。以祭酒為治氏。夷信向之。朝廷不能討。遂就拜魯鎮夷中郎。將通其貢獻。自魯在漢垂三十年。獻帝建安二十年。曹操征之至陽平。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聽。率眾數萬拒關固守。操破衛斬之。魯聞陽平已陷。將稽顙歸降。閻圃說曰。今以急往其功為輕。不如且依巴中然後委質。功必多也。於是乃奔南山左右。欲悉焚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其意未達。今日之走。以避鋒銳。非有惡意。遂封藏而去。操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安之。魯即與家屬出逆。拜鎮南將軍封閬中侯。而張角張魯等。本因鬼言漢末黃衣當王。於是始服之。曹操受命以黃代赤。黃巾之賊至地始平。自此已來遂有茲弊。至宋武帝。悉皆斷之。至寇謙之時。稍稍還有。今既大道之世風化宜同。小巫巾色寔宜改復。且老子大賢絕棄貴尚。又是朝臣。服色寧異。古有專經之學。而無服象之殊。黃巾布衣出自張魯。國典明文豈虛也哉。夫聖賢作訓弘裕溫柔。鬼神嚴厲動為寒暑。老子誡味祭酒皆飲。張製鬼服黃布則齊。真偽皎然急緩可見。自下略引張氏數條妄說。用懲革未聞或禁經止價(玄光論云。道家諸經。制雜凡意教跡邪險。是故不傳。但得金帛便與其經。貧者造之至死不睹。貪利無慈逆莫過此。又其方術穢濁不清乃有扣齒為天鼓。咽唾為醴泉馬屎為靈薪。老鼠為芝藥。資此求道。焉能得乎)。
或妄稱真道(蜀記曰。張陵入鶴鳴山。自稱天師。漢嘉平末。為蟒蛇所吸。子衡奔出尋無所。畏負清議之譏。乃假設權方以表靈化之跡生縻鶴足置石崖頂。到光和元年。遣使告曰。正月七日天師昇玄都。米民山獠遂因妄傳販死利生逆莫此之甚也)。
或含氣釋罪(妄造黃書兒癩無端。乃開命門掐真人嬰兒。龍迴虎戲備如黃書所說。三五七九天羅地網。士女溷漫不異禽獸用消災禍。其可然乎)。
或挾道作亂(黃巾鬼道毒流漢室。孫恩求仙禍延皇晉。破國害民惑亂天下)。 或章書伐德(遷達七祖。乞免擔沙。橫費紙筆奏章太上。戊辰之日上必不達。不達太上則生民拄死嗚呼哀哉)。
或畏鬼帶符(左佩太極章。右佩昆吾鐵。指日則停暉擬鬼千里血。若受黃書赤章。即是靈仙)。
或制民輸課(蜀記曰。受其道者。輸米肉布絹器物紙筆。薦席五綵。後生邪濁增立米民)。
或解除墓門(左道餘氣墓門解除。春秋二分祭灶祠社。冬夏兩至記祠同俗。先受治錄兵符社契。皆言軍將吏兵。都無教戒之義。)
或苦妄度厄(塗炭齋者。事起張魯。驢輾泥中黃土塗面摘頭懸櫛埏埴使熟。至義熙初有王公朝省去打拍。吳陸修靜猶泥額。反縛懸頭而已。資此度厄何癡之甚)。
或夢中作罪(夢見先亡。輒云變怪。召食鬼神。軍將吏兵奏章斷之)。
或輕作凶佞(造黃神越章。用持殺鬼。又造赤章用持殺人。輒悅世情不計殃罪陰謀懷嫉凶邪之甚。)
斯皆三張之鬼法。豈老子之懷乎。自於上代爰至符姚。皆呼眾僧以為道士。至寇謙之。始竊道士之號。私易祭酒之名。事簡姚書略可祥究。然法行經者。無有人翻。雖入疑科未傷弘旨。摩訶迦葉釋迦弟子。稟道闡猷。詎希方駕三張符錄。詭託老言捃採譎詞。以相扶助。復引實談證其虛說。嗚呼可歎。幸深察焉。
問。敬尋道家。厥品有三。一者老子無為。二者神仙餌服。三者符錄禁厭。就其章式大有精粗。粗者厭人殺鬼。精者練屍延壽。更有青錄。受須金帛。王侯之則延年益祚。庶人受之則輕健少疾。君何不論惟貶鄙者。
答曰。子之所言。何其陋矣。惟王者興作非詐力所致。必有靈命以應天人。至於符瑞不無階降。上則河圖洛書。次則龜龍麟鳳。此是帝皇之符籙也。今大周馭宇膺曆受圖。出震為神電軒流景。上宣衢室下闢靈臺。列彼三光搖茲二柄。而德侔終古動植效靈。仁並二儀幽明薦社。故真容表相。不假尋於具茨。澄照淵猷。無惑求於象罔。牢籠語默彈厭名言。超絕有無迥踰彼此。芻狗萬機。不可謂之為有。孝慈兆庶。不可謂之為無。四海一家。不可謂之為彼。九州遼曠。不可謂之為此。故遊之者莫測其淺深。蹈之者未窮其厚薄。加以三足九尾赤雀綠龜。嘉瑞相尋不時而至。茲乃大道弘仁光盈四表。慶靈總萃厚祚無彊。豈聖德之清寧。天朝之多士。尚信鬼錄之談。猶傳巫覡之說者哉。昔神賜虢田。若始求田之義。民供趙雀。由初受爵之徵。此皆委巷鄙言。子從所不許也。
然皇帝之尊極天人之義。王者之名盡霸功之業。當受命神宗。廓風化於寰宇。封禪山嶽。報成功於天地。不見鬼言豫經論之始。曾無詭說達致遠之宗。徒訛惑生民敗傷王教。真俗擾動歸正無從。惟孔子貴知命。伯陽去奇尚。奚取鬼符望致其壽。若言受之必益。今佩符道士悉可長年。無錄生民並應短壽。事既不徵。何道之有。
明典真偽第十(兩經實談為真三洞誕謬為偽)。
問。老經五千最為淺略。上清三洞乃是幽深。且靈寶禁經天文玉字。超九流越百氏。儒統道家豈及此乎。
答。老子道經朴素可崇。莊生內篇宗師可領。暨茲已外製自凡情。黃庭元陽採撮法華以道換佛。改用尤拙。靈寶創自張陵。吳赤烏之年始出。上清肇自葛玄。宋齊之間乃行。尋聖人設教本為招勸。天文大字何所詮談。始自古文大小兩篆。以例求之都不相似。陽平鬼書於是乎驗。晉元康中。鮑靖造三皇經被誅。事在晉史。後人諱之。改為三洞。其名雖變厥體尚存。猶明三皇以為宗極。斯皆語出凡心寔知非教。不關聖口豈是典經。而張葛之徒。皆雜符禁化俗。怪誕違爽無為。哀哉吁何乃指蟲跡欲比倉文。以毒乳而方甘露乎(依張魯蜀記。凡有二十四治。而陽平一治最為大者。今士道上章及奏符厭。皆稱陽平。重其本故也。以上清為洞玄。靈寶為洞真。三皇為洞神故曰三皇。)
問。道經幽簡本接利人。佛經顯博源拔鈍士。窮理徵事皎然可見。
答曰。釋典洸洸幽顯並蘊。玄章浩浩廣略俱通。大智度曰。為利人略說。為解義故。為利人廣說。為誦持故。為鈍人略說。為誦持故。為鈍人廣說。為解義故。(如般若一座敷玄鷲嶽。及其階益乃。)數十周。智典既然餘經皆爾。通言博在其鈍。何誣之甚。香城金簡龍宮玉牒天上人間釋典何量。八音部帙其數無邊。十二該之罄無不盡。可謂詩篇三百。蔽者一言。以此例之。廣略可見。詳其道經三十六部廣則定廣無略可收。即是純鈍何利之有。廣而可略則非定廣。略而可廣則非定略。釋典之深。於是乎在。
教旨通局第十一(典康世治而不出生死為局。近比王化而遠期出世為通)。
問。姬孔立教。可以安上治民移風易俗。老莊談玄。可以歸淳反素息尚無為。為化足矣。何假胡經。又簪抽髮削毀容易姓。可以化彼強夷。不可施之中夏。其猶車可陸運不可汎流。船可水行不宜陸載。佛經怪誕大而無徵。怖以地獄。則使怯者寒心。誘以天堂。則令愚者虛企。豎說塵劫尚云不遙。傍談沙界猶言未遠。或說貧由慳至富藉施來。貴因恭吝賤興侮慢。慈仁不殺則壽命延長。多殘掠獵則年算減夭。尋討云云。難相符允。竊見好施不害貧而早終。慳貪多殺富而長壽。禪戒苦節嬰羅疹患。坑殘至廣封賞始隆。信謂苦惱由惑而生。爵祿因殺而得。其猶種角生葦。母子乖張。牛毛生蒲。因果不類。雖言業報無以愜心。徒說將來何殊繫影。未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恍爾而無。吉凶任運離合非我。人死神滅其猶若燈膏明俱盡知何所至。胡勞步驟於空談之際。馳騁於無驗之中。
答曰。異哉子之所陳。何其鄙也。果以拘纏窞井封守一方故耳。孟子曰。人之所知。未若人之所不知信矣。吾當告子。古之明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所以方內階漸猶未可頓者也。至於釣弋順時禁四民之暴。三軀之禮顯王跡之仁。可謂美矣未盡善也。尋先生制作局云寰宇。天分十二野極流沙。地列九州西窮黑水。談遺過去辯略未來。事盡一生未論三世。豈聖達之不知。信嘉緣之未構。釋迦發窮源之真唱。演大哀之洪慈。上極聖人下及蜫蟻。等行不殺。仁人之至也。若乃道包真俗義冠精靈。移仁壽於菩提。徒教義於權實。使宗虛者悟空空之旨。存有者進戒定之權。於是慧光遐炤。莊王因睹夜明。靈液方津。明帝以之神夢(春秋左傳曰。魯莊公七年歲次甲午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見隕如雨。即周莊王十年也。莊王別傳曰。王遂即易筮之云。西域銅色人出世。所以夜明非中夏之災也。案佛經。如來四月八日入胎。二月八日生。亦二月八日成道。生及成佛皆放光明。而云出世即成佛年也。周以十一月為正。春秋四月即夏之二月也。依天竺用正與夏同。杜預用晉曆算。辛卯二月五日也。安共董奉忠用魯曆算。即二月七日。用前周曆算。即二月八日也。又依什法師年紀及石柱銘。並與春秋符同。如來周桓王五年歲次乙丑生。桓王二十三年歲次癸未出家。莊王十年歲在甲午成佛。襄王十五年歲在甲申滅度。至今一千二百五年)良謂遂通資感悟涉藉緣。運值百齡齊均萬劫。於是秦景西使而摩滕東逝。道暢皇漢之朝。訓敷永平之祀。物無爝螢人斯草偃。始知放華猶昏。而文宣未旭者也。吾子初云其同。而未識其異。故知始之所同者非同。末之所異者非異。何則修淳道者務在反俗。俗既可反道則可淳。反俗之謨莫先剃落。而削髮毀容事存高素。辭親革愛趣聖之方。袪嗜慾於始心。忘形骸於終果。何眷戀乎三界。豈留連於六道。太伯文身斷髮。匪是西夷。范蠡易姓改名。寧非東夏。近讓千乘。論語稱其至德。遠辭九宅。寧羅氏族之拘。故阿含經曰。四姓出家同一釋種。莊子舟車之喻譬。以古今猶禮有損益樂有相。吾子何為濫云國土。惟聖教無方。不以人天乖應。妙化無外。豈以華戎阻情。是以一音演唱萬品齊悟。豈以夷夏而為隔哉。維摩經曰。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夫讖介之惡歷劫不亡。毫釐之善永為身用。但禍福相乘不無倚伏。得失相襲輕重冥傳。福成則天堂自至。罪積則地獄斯臻。此乃必然之數。無所容疑。若造善於幽得報於顯。世謂陰德。人咸信矣。造惡於顯得報於幽。斯理盡然。寧不信也。易曰。積善必有餘慶。積惡必有餘殃。而商臣肆惡乃獲長壽。顏子庶幾而致早終。伯牛含沖和而納疾。盜跖抱凶悖而輕強。斯皆善惡無徵生茲網惑。若無釋教則此塗永躓矣。
經曰。業有三報。一者現報。二者生報。三者後報。現報者。善惡始於此身。苦樂即此身受。生報者。次身便受。後報者。或二生或三生百千萬生。然後乃受。受之無主必由於心。心無定司必感於事。緣有強弱。故報有遲速。故經曰。譬如負債強者先牽。此因果之賞罰。三報之弘趣。自非通才達識。罕得其門。世或有積善而得殃。或有凶邪而致慶。此皆現業未熟而前報已應。故曰。貞祥遇禍妖孽享福。疑似之嫌於是乎在。斯則顏子短壽。運鍾在昔。今之積德利在方將。盜跖長年。詶於往善。今之肆惡衰在未來。注曰。楚穆王字商臣。楚成王之太子。世有殺父之愆。諡之為穆。名實之差起於此矣。此皆生後二報。非現報也。故經曰。雜業故雜受。如歌利王之刖羼提。現被霹靂。末利夫人供養須菩提。見為王后。若斯之流。皆現報也。子云。多殘為富貴之因。持戒為患疾之本。經有成通。可得而言矣。或有惡緣發善業。多殺而致爵。或有善緣發惡業。多禪戒而獲病。病從惡業而招。豈修善而得。貴從善業而興。非坑殘所感。故論曰。是緣不定非受不定。受定者言。因不可變也。其猶種稻得稻。必不生麥。麥雖不生。不可陸種。地為緣也。稻即因矣。然因果浩博。諒難詳究。依經成言略標二種。一者生業。二者受業。俱行十善同得人身。生業也。貧富貴賤聰鈍短長。受業也。故施獲大富慳致貧窮。忍得端正瞋招醜陋。相當因果也。惟業報理微通人尚昧。思不能及。邪見是興。或說人死神滅更無來生(斷見也)或云聚散莫窮心神無間(常見也)或言吉凶苦樂皆天所為(他因外道)或計諸法自然不由因得(無因外道)果。以禍福之數交謝於六府。苦樂之報迭代而兩行。遂使遇之者非其所對。乃謂名教之書無宗於上。善惡報應無徵於下。若能覽三報以觀窮通之分。則尼父不答。仲由斷可知矣。是故文子稱黃帝之言曰。形有糜而神不化。以不化乘化其變無窮。又嬴博之葬曰。骨肉歸乎地。而神氣無不之。釋典曰。識神無形假乘四蛇。形無常主神無常家。斯皆神馳六道之明證。形盡一生之朗說。未能信經希詳軒誥。因茲而觀。佛經所以越六典絕九流者。豈不以疏神達要陶鑄靈府窮原盡化水鏡無垠者矣。
  依法除疑第十二(法有常楷。人無定則若能依法則眾疑自除)。
於是。童子愀然而怒曰。僕聞釋典沖深非。名教所議。玄風悠邈。豈器象所該。故染漬風流者。脫形梏於始心。妍窮理味者。蕩心塵於終慮。抗志與夷皓齊蹤。潔己與嚴鄭等跡。忽榮譽去嗜慾。然釋訓稍陵競為奢侈。上減父母之資。下損妻孥之分。齋會盡肴膳之甘。塔寺極莊嚴之美。罄私家之年儲。費軍國之資實。然諸沙門秀異者寡。受茲重惠未能報德。或懇植田圃與農夫等流。或估貨求財與商民爭利。或交託貴勝以自矜豪。或占算吉凶殉於名譽。遂使澄源漸濁流浪轉渾。僕所以致怪。良在於斯。覬欲清心佛法鑽仰餘風。睹此悵然洗心無託。先生憮然而笑曰。余聞麟介之物。不達皋壤之事。毛羽之族。豈識流浪之形。類異區分固其宜耳。惟十性淵博含生等有。二諦該深物我斯貫。辯有也則九道森然。談空也則萬像斯寂。故般若曰。色即薩婆若。薩婆若即色。然色是無知之頑質。薩婆若諸佛之靈照。論有居然無別。言無一而莫異。極矣哉極矣哉。老氏之虛無乃有外而張義。釋師之法性乃即色而遊玄。遊玄不礙於器象。何緣假之可除。即色而冥乎法性。則境智而俱寂般若曰。不壞假名而說諸法實相。維摩曰。但除其病而不除法。信哉此道。孰可逮乎。故能拯溺俗於沈流。拔幽根於重劫。遠開三乘之津。廣闢天人之路。夫大士建行。以檀度為先。標膀宗極。以塔寺為首。施而有報。匪成虛費。惠而有德。豈曰空為。且精微稍薄。華侈漸興。失在物懷。何關聖慮。故崇軒玉璽。非堯舜之心。翠居麗食。豈釋迦之意。今大周馭宇淳風遐被。振道綱於六合。布德網於八荒。川無扣浪之夫。谷無含難之士。四民咸安其業。百官各盡其分。嘉穀委於中田。倉庫積而成朽。方將擊壤以頌太平。鼓腹而觀盛化。吾子何拘妄慮窮竭。古人歎曰。才之為難。信矣。孔門三千並海內翹秀。簡充四科數不盈十。其中伯牛惡疾。回也夭極。商也慳吝。賜也貨殖。求也聚斂。由也凶愎。而舉世推載。為人倫之宗。欽尚高軌。為搢紳之表。百代慕其遺風。千戴仰其景行。至於沙門苦相駁節。蓋髮膚微嗣世人之所重。而沙門遺之如脫屣。名位財色有情之所滯。而沙門視之如秕糠。斯乃忍人所不能忍。去人所不能去。可謂超世之津梁。弘道之勝趣也。錄其脫俗之誠。足消四事。採其高尚之跡。可報四恩。況優於此者乎。夫崑山多玉。尚有礫沙。浮水豐金。寧無土石。沙門之中禪禁寔多。不無五三缺於戒律。正可以道廢人。不應以人廢道。子何睹此遂替釋都教。故經曰。依法不依人。依智不依識。不可見紂跖之蹤而忽堯孔之軌。覽調達之跡而忘妙德之風。今當為子撮言其致。三乘俱出生死。而幽駕大有淺深。九流咸明宇內。沖賾寧無總別。儒經曰。夫孝德之本。教之所由生也。既云德本。道高仁義之跡。教之由生。墳典因之以弘。然則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孝慈為總。子何惑焉。儒之為統。子何疑焉。於是童子莞然而悅曰。夫柏梁之構興。乃知茅茨之仄陋。仰日月之彌高。何丘陵之可匹。睹真筌之遼廓。覺世訓之為近。尋二經之實談。悟三張之詭妄。佛生西域形儀罔覿。教流東土得聽餘音。然神蹤曠遠理乖稱謂。因果寂遼信絕名言。今以淺懷得聞高論。銷疑散滯渙若春水。始知釋典茫茫該羅二諦。儒宗硌硌總括九流。信駭常談無得而稱者矣。僕誠不敏。謹承嘉誨。

廣弘明集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