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譯「阿含」屬「一切有部」諸證

越南‧明珠

現代學者大一致承認確一部梵文教典的存在,如果不比巴利文教典更浩瀚,亦必與之等視,而且在他們之中,具有很多默契,以為梵文教典的這許多原本,是有屬於「有部」的。Winternitz教授因此在他的「印度文學史」內說:『巴利文教典中的Nikaya是和梵文教典中的Agama相似的;Dirghagama(阿含相應即是Dighanikaya,Madhyama Agama(阿含即是Majjhima Nikaya,Samyuktagama(雜阿含即是Samyutta Nikaya,Ekottaragama(阿含即是AnguttaraNikaya。』還有,他說「有部」有他們己的梵文教典,雖然那教典沒有完整的一部傳下來,但是我們卻能從各方面道:第一是在東土耳其斯坦發現的許多小斷片中,第二是在其他的梵文佛教著作的引述中,第三是在漢文及藏文的譯本中。N.Dutt博士也作同樣的主張,將四阿含都歸屬於「有部」。他又說:『根據最近在東土耳其斯坦所發現的許多本,更堅定了西藏人的傳統,無疑義的認為「有部」是採用了有法的梵文(不是混合的梵文)作為其文字的傳導的,而他們有完整的經、律、論的典藏。Banerjee博士在他的「有部文典」中引據「南橋目錄」說:『南橋的目錄在「小乘經」之下除了四阿含以外,連其他著作等,共計五十六種,卻有許多顯係各阿含中的很多經的譯本。在「小乘經」題下,目錄四阿含及其他漢譯著作,應注意的是大多屬於「有部」或「毘婆沙部」。』我們卻並不樂天的肯定四阿含都屬於「有部」。但是因「阿含」漢譯本與巴利文本的比較研究,卻能得到外諸證,來確切地宣告說漢譯的「阿含」是代表「有部」的教義的。

一、Agama(阿含)和Nikaya這兩個
漢譯稱「阿含」,「中」是Madhyama的意譯,而「阿含」卻是Agama的音譯。巴利文卻稱做Majjhima Nikaya。據Monier Williams的「梵英字典」的解釋,Nikaya意謂「聖典結集」,對於佛教似甚適當,而Agama意謂「傳統的學說,這種學說的結集聖典」,好像更包括了佛教出現以前數世紀來的作品。顯然在實際上這兩個稱是差不多同等性質的,巴利文教典用Nikaya有「經集」之意,而Prakrit文(印度一種地方語)和梵文則都用Agama。Nagarjunikonda有石刻稱Aparamahavinaseliya部(恐即「西山住部」)長、中、雜、諸Nikaya,而無Agama。此部卻有Prakrit文的教典,與巴利文雖有干類似,但顯然是不一樣。這兩個稱的運用,看來有地域上的分隔,Agama為北部及中部印度所用,而Nikaya則為Deccan和蘭島所用。但是這種說法又沒可靠的根據。在巴利文教典中也有用Agama這名詞的。例如「巴英字典」所載:Svagamo,意謂「精通於學說」;Agatagamo,意謂「傳一種Agama或諸種Agama的人」。所以二者分別非常明白。「上座部」用Nikaya,「有部」及干其他的部則用Agama,我們有理由足以相信Agama是慣常特意為「有部」所選定的,除了在梵文「有部」的教典中發現以外,這些理由在別的教典中是沒有的。

二、梵文的教典
在東土耳斯坦所發現的梵文片斷中,屬於「阿含」的有「優婆離經」內和「鸚鵡經」內的。
以「優婆離經」中的片斷來和漢譯對照,顯示漢譯和梵文原本有很多相同;雖然不能肯定說全部是一樣。
以下引漢譯「阿含」:(三三,卷卅二,大品)「優婆離經偈句,與梵文對照證明相同。
大聖修習己,得德說自在
Aryasya bhavitatmanah prap…………
善念妙正觀,不高亦不下,
…………sya no apanatasya
不動自在弟子婆離。』
Aninjyasya yasipraptasya Bhagavatas tasys sravaka Upali
大龍樂住高,結盡得解脫
Nagasya…………muktasya
辯才清淨慧生離憂慼,
…………prajna-dhvajasya…………
不還釋迦弟子婆離。』
Anavrttakasya Sakrasya…………
Bapat博士以為漢譯與巴利文較梵文更近似,也許仍有Prakrit文的原本作為濫觴。本經漢譯稱「釋迦」與巴利文同,梵文本則為Sakrasya。
漢譯「鸚鵡經」(「阿含七○,卷四四,根本分別品)與巴利文本(三五,Culakammavibhangasutta)較更符合。梵文原本中有關於十法之詳情,為漢譯所無。因此他認定漢譯之濫觴,可能是比梵文更古老的Prakrit文。但漢譯中的偈句卻與梵文相應,而不與巴利文相應。漢譯與梵文間干不處,則或因編譯之錯誤;例如:漢譯「樂住高」,梵文為Prantasyanasya;「離憂慼」,梵文為Vitaragasya。

三、師承
在「大乘諸相及其與小乘之關係」一書中,其八頁一表格,示大迦葉為「有部第一上首阿闍梨(師尊),而舍利子為「上座部第一阿闍梨作者Buston和Taranatha確定了這事實,並告訴我們說大迦葉僧眾的監護付託給阿難佛鳴也給我們一系列阿毘曇阿闍梨們,從舍利子為始。在漢譯「牛角娑羅林經」(「阿含」一八四,卷四八,雙品)內,我們見到舍利子大迦葉尊者(巴利文是Bhante),而大迦葉舍利子賢者(巴利文是Avuso)。但是以其相符之巴利文第三經,Mahagosingasutta來看,舍利子大迦葉賢者大迦葉舍利子也是賢者。這稱呼的不一樣,顯示漢譯屬於「有部」的傳統,承認大迦葉上首最高師祖,而巴利文本則屬於「上座部」,以舍利子上首最高阿闍梨,比了大迦葉還要高。上面的事實,證之所有漢譯的四阿含中,都沒有和巴利文本第一一一經,Anupadasutta相符的經而更確定。在這巴利文本經內,佛讚長老舍利子云:『舍利子者,可正稱曰佛子辯才正法,行於正法,嗣於正法,不嗣於世法。諸比丘舍利子正轉如來所動無上法輪。』因為世尊說有這樣對長老舍利子揚,「有部」可能在其教典中除去,或者可能為「上座部」在其教典中所插入。這種對於大迦葉舍利子,在「上座部」和「有部」之間,其師承位之不同,可以解釋即或現今,舍利子目犍連靈骨之所以在上座部各國普遍尊敬,而時在中國、朝鮮、日本和越南的內,佛像帝邊卻常有大迦葉阿難尊者的像,而不是舍利子目犍連的像之故。

四、九部經和十二部經
另一顯著的不同是漢譯有十二部經(Angas),而巴利文本則為九部經。
漢譯「阿梨吒經」(「阿含」二○○,卷五四,大品)所列二部之次序:一,正經;二,歌詠;三,記說;四,他;五,因緣;六,撰錄;七,本起;八,此說;九,處;十,廣解;一,未曾有法二,說義。其相符之巴利文本第廿經,Alagaddupamasutta所列則為九部經,其次序:一,sutta;二,geyya;三,veyyakarana;四,gatha;五,udana;六,itivuttaka;七,jataka;八,abbhutadhamma;九,vedalla。
如果我們先將巴利文九部經與涅槃經所列(佛學大字典刊載)來比較,則大致相同,祇是涅槃經最後二部倒置了;而第三部漢譯為「記說」(梵文是vyakarana)有預言思,巴利文則為veyyakarana,意即解答。以漢巴對照漢即巴一;漢二即巴二,漢三即巴三(預言和解答,名意不同);漢四即巴四;漢八即巴六;漢九即巴七;漢十即巴九;漢即巴八。其餘:巴五的udanam可與漢六「撰錄」對校,但udanam的漢譯,通常作為「自說」。漢五「因緣」(梵文為Nidana),漢七「本起」(梵文為Avadana),漢二「說義」(梵文為Upadesa)是巴利文所沒有的。
Dutt博士「在大乘諸相及其與小乘之關係」書中曾作正確的觀察說:『可是分為十二部經,卻並非自大乘始,而是「有部」和「大眾部」所早已做成,亦為小乘其他宗派之依據。所加的三部經便是:Nidana、Avadana、Upadesa。』他這說話的重要意義即是顯示漢譯是屬於「有部」的。Anesaki博士的主張則說十二部經之分,雖有龍樹在「度論」中彰為大乘的分類,以別於小乘之九部經,但並不是說專屬大乘的,因為四阿含本身小乘的。

五、三世法
漢譯「阿含中有關於五陰(蘊)之說,顯為「有部」之論調。
分別聖諦經」(「阿含」卅一,卷七,舍利子相應品)中說:『謂色盛陰,覺(「受」的異譯)、想、行、識盛陰。諸賢!說略五盛陰者,因此故說。諸賢!過去時是聖諦未來現在時是聖諦真諦不虛,不離於如,亦非顛倒真諦審實。合如是諦,所有所知所見,所了,所得,等正覺。是故說聖諦。』
在其相符之巴利文本第一四一經,Saccavibhangasutta中卻完全沒有把「過去未來現在時是聖諦」強調地說及。這段是闡解「有部」之「一切有」的學說的,說五蘊和合六識有所緣境而是三世實有的,即「一切有」,不論過去未來現在,是三世實有。這便是他們的基本教義。佛曾在「雜阿含」對比丘們述及,精修學聖弟子們「對過去色不應再所愛戀」,「對未來色不應再欣求」,就是顯示過去未來法皆有。又,識是二緣所生。何謂二緣?如眼識,則為眼根色境所依緣,意識則為意根法境所依緣。一人一時間,不能有二心法。所以在另一生起時,已是在過去中,而在前一生起時,則另一尚是未來。如果過去未來法皆無,則識之所依緣皆不可得,何從得識?過去未來色之於識者,如記憶和期望,隨時而起。如果過去未來法皆無,則識不可得,因為境。各識皆一境實有。再者,一人不能既作業而又受此業之報。業成而其報在未來緣而受報,則其業力已成過去。如果過去未來法皆無,則過去的業也是沒有的了,將不會生果報了。
三世之苦的實有聖諦,在巴利文本中之無述及,我們就道主要的是在顯示「上座部」並不此論。Stcherbatsky教授也舉「雜阿含」句:『一切者,意即十二處皆有。』而巴利文教典中,竟未此說,顯示「上座部」禁此說,因與其教義不相合。故漢譯之有「三世聖諦」,而巴利文本之無,亦漢譯是屬於「有部」之又證明

六、Samathadeva疏釋中述及「阿含
Sakurabe教授的作品也可以證明漢譯「阿含」是屬於「有部」。所供給的材料說:Samathadeva曾一部疏釋,為Abhidharmakosapayika-nama-tika,是專對婆藪槃豆(Vasubandhu即世親)的俱舍論,而保存到現在卻祇有西藏文的譯本,曾引述諸阿含經句。因此使教授一結論說漢譯「阿含」比了巴利文本,更類近其所引經句。因為俱舍是「有部」的學說,這疏釋所引自然亦當是「有部」的著述。
甲、Samathadeva在「阿含」所引的大多數經名與漢譯相符,漢名有不少與巴利文本不同。「法樂比丘尼經」(漢譯「阿含」二一○,卷五八,晡利多品)與梵名Bhiksuni=dharmanandi Sutra相同,而與巴利文本名Culavedallasutta不符。「五下分結經」(漢譯「阿含」二○五,卷五十六,晡利多品)與梵名Panca avarabhagiya Sutra相同,而與巴利文本名Mahamalunkyasutta不符。
乙、梵本對於諸經的處理也與漢譯甚相符,但與巴利文本則完全不同。梵本之Mahanida=napariyayr Sutra即「因經」(漢譯「阿含」九七,卷四,因品),都是列在「阿含」中的,而巴利文本則將其相符的Mahanidanasutta列於「阿含」中了。梵本之Suryas=aptaka Sutra即「七日經」(漢譯「阿含」八,卷二,七法品),Saptasatpurusagati Sutra即「人往經」(漢譯「阿含」六,卷二,七法品),都在「阿含」中,而巴利文本則都將其相符的經列於「雜阿含」中去了。

七、漢譯教義查有於「有部阿毘曇諸論中相符
另一足資證明漢譯「阿含」是屬於「有部」者,則是漢譯教義有很多都為「有部阿毘曇諸作中採取而發揚。
甲、四果四向
郁伽長者經」(漢譯「阿含」卅九,卷九,未曾有法品)云:『此是阿羅訶,此是向阿羅訶;此是阿那含,此是向阿那含;此是斯陀含,此是向斯陀含;此是須陀洹,此是向須陀洹。』此聲聞四位的各果、向,在世親的俱舍論中也有講須陀洹向須陀洹應得見道修道十六心八忍八智,所謂:一,苦法智忍;二,苦法智;三,集法智忍;四,集法智;五,滅法智忍;六,滅法智;七,道法智忍;八,道法智;九,苦類智忍;十,苦類智一,類智忍;二,類智三,類智忍;四,類智五,類智忍;(以上十五心見道。)十六類智(此智是修道才能成須陀洹)。其他三果,亦次第論及。俱舍是「有部」之論,這證明了是將「有部」的漢譯「阿含」中的教義,加以伸述。
乙、六二界
界經」(漢譯「阿含」一八一,卷四七,心品)列有六二界,而巴利文本則僅列四一界世親俱舍論中亦列有蘊、處、界等,合計亦是六二界
丙、十八學人
福田經」(漢譯「阿含七,卷卅,大品)云:『世中凡有二種福田人。云何為二?一者學人;二者無學人學人八,無學人有九。居士云何十八學人信行法行信解脫見到身證家家一種、向須陀洹、得須陀洹、向斯陀含、得斯陀含、向阿那含、得阿那含中般涅槃生般涅槃、行般涅槃無行般涅槃上流究竟。』而俱舍正理論五云:『謂世尊給孤獨言:「長者當知,福田有二:一者有學;二者無學有學八。……何等十八有學?謂:預流須陀洹)向;預流果來(斯陀含)向;一來果不還阿那含)向;不還果阿羅漢向隨信行隨法行信解見至家家一間;中生,有行無行般涅槃);上流。」』這樣,俱舍所載像是引據了這「福田經」的,祇是在次第上稍有差別,而將「身證」除去了再加上「阿羅漢向」罷了。
丁、九無學
福田經」接着又說:『居士云何九無學人?思法昇進法、不動法退法不退法、護法(護則不退,不護則退)、實住法慧解脫俱解脫。』而俱舍論五除說有六種羅漢如下:一、退法,二、思法,三、護法,四、安住法,五、堪達(即昇進)法,六、不動法。以外又說七種羅漢則加上「不退羅漢」,九種羅漢則再加上「慧解脫」和「俱解脫」。
以上「有部」諸所引,大多與漢譯「阿含」一樣,但與巴利文中所說則不符。

八、阿羅漢惡緣退失所得證果
在漢譯所列的九無學中,一種叫做「退法」的,那就是承認一種阿羅漢退失所得證果的。這更能證明漢譯「阿含」是屬於「有部」的,因為在世友(Vasumitra)的「阿毘達磨品類足論」和目犍連帝須的「論事(Kathavatthu)」中,都曾說「有部」是相信阿羅漢退失所得證果的。對於這一點,「上座部」是持異議的。他們相信阿羅漢能像般地清淨,而不能退墮其位的。對於這一點,據說「大眾部」也不支持「有部這個主張。
以上所引這外許多證據,已經給我們充足的理由,能使我們相信漢譯「阿含」是屬於「有部」的了。
譯者按:本文是明珠法師博士論文:『漢譯「阿含」與巴利文MajjhimaNikaya的比較研究』中的一節。(明珠英文原著,智華譯)(獅子吼第四卷第七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