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佛教資料論
李世傑
一、現存的原始經典
在漢譯經典中,傳著原始教義的經典,可說是四部的「阿含經」,但在別的系統中,最明瞭傳著整個原始佛教的經典,乃是巴利語的藏經。巴利語藏經不包含大乘經典,而且巴利語是佛陀所用「古摩竭陀語」的變形語,故巴利經典比由梵語翻譯而來的漢譯四阿含,至少,保存有更多的語言上的本源形態。加上,漢譯的原文梵語系的經典殆已遺失,寥寥只可發現其片斷,故在現在,於原始佛教資料上,巴利語藏經,仍佔最具重要意義的第一個資料。當然,巴利經典惟是上座部一派所傳,而漢譯四阿含是各部派所傳,故對各部派間差別的研究,或對經典成立由來的研究,漢譯阿含是不可缺乏的寶貴資料。不過,南北兩傳的細節內容雖不相同,但在大體上,兩傳的教理,卻能一致,而且,細節的共同點,也非常之多,由此可知,兩傳是從同一源泉而來的,換言之,兩傳均保持有純正的中心教義。
在巴利語經典中,又有錫蘭傳、緬甸傳、泰國傳之分別,而在各傳之間,卻也不無不同點,但在大綱上,各傳殆同。今依學者常用的錫蘭傳,列舉現存經律種類如下:
律藏
一、經分別(Suttavidhanga)。內容由二部而成。包含比丘與比丘尼戒。
二、聚蘊(Khandhaka)。由「大品」和「小品」二部而成。
三、附錄(Parivara)。
經藏
一、長部(Dighanikaya)。自「梵網經」至「十上經」,共三十四經。
二、中部(Majjhimanikaya)。自「根本法門經」至「根修習經」,共一百五十二經。
三、相應部(Samyuttanikaya)。自「有偈聚」至「大聚」五品,共七千七百六十二經。
四、增支部(Anguttaranikaya)。自「一集」至「十一集」十一篇,共九千五百五十七經。
五、小部(Khuddakanikaya)。此部包含如下諸經:
1.小誦(Khuddakapatha) 4.如是語(Itivuttaka)
2.法句(Dhammapada) 5.經集(Suttanipata)
3.自說(Udana) 6.天宮事(Vimanavatthu)
7.餓鬼事(Petavatthu) 12.無礙智道(Patisambhidamagga)
8.長老偈(Theragatha) 13.譬喻(Apadana)
9.長老尼偈(Therigatha) 14.佛種姓(Buddhavmsa)
10.本生(Jataka) 15.行藏(Cariyapitaka)
11.義釋(Niddesa)
論藏
一、人施設 二、界論
三、法集 四、分別(Vibhanga)
五、發趣 六、雙
七、論事(Kathavatthu)
律藏是規定教團道德生活的文獻。據經分別看,比丘有二二七戒,比丘尼有三一一戒。這些規定(學處),總稱為戒本(波羅提木叉)。長老於新月和滿月之夜,讀誦此戒條,使大眾懺悔,而為此懺悔所開的這種「會」,叫做「布薩會」,現在,在錫蘭還嚴格實行著這個。戒律的內容,由於犯罪的種類,而分為「波羅夷」、「波逸提」及其他數種。波羅夷是極刑的罪,例如姦淫、偷盜、殺生、妄語四戒,就是這個,犯此罪者,會被趕走。波逸提是較輕的罪,此罪由於懺悔而可赦免。
律藏第二部的「犍度」(聚蘊),是補充經分別的不足的,內容說有僧團生活的規定、佛事及僧尼的衣食住乃至教團分裂等等規定,其中,包含有關教理或歷史等重要資料。律藏第三部的「附錄」,是新的追加,內容包含有問答式的教示或索引等等。
日本把「經分別」和「犍度」一併稱為「廣律」。在漢譯律藏中,可稱為廣律者,現存有如下五種:
一、十誦律 二、四分律
三、摩訶僧祇律 四、五分律
五、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
上列之中,一和五是屬於說一切有部,二是屬於曇無德部(一名叫做「法藏部」);三是屬於大眾部,而四是屬於彌沙塞部(一名叫做「化地部」)的律藏。其他有部分古譯的「鼻奈耶」及戒本的翻譯或註釋等典籍。漢譯律藏,持有部派所傳的形跡,是其特色,而其內容,雖與巴利律藏不完全相同,但其骨格(綱要),大體一致。
經藏是以「如是我聞」而開始,以「歡喜信受」而結束的散文或含有問答、偈頌(韻文)的經典。經藏以「法」為內容,故在教理研究上,是不可缺乏的資料。經藏的量(南傳的),雖無絕對的確定,但,集成比較長的,叫做「長部」;不長不短的,叫做「中部」。前者相當於漢譯的「長阿含經」;後者乃相當於漢譯的「中阿含經」;而相當於「相應部」的,是漢譯的「雜阿含經」;相當於「增支部」的,乃是漢譯的「增一阿含」。相應部是集成了互有關係的經典,增支部是與「數」有關,次第增加而編出的經典,這相應、增支裏,含藏有很多短短的經典。第五的「小部」,集成有十五種的經典,總括為一群,而在漢譯中,卻無此第五的阿含,但在其中,卻也譯出有相當於十五經中的某某經。
論藏是對佛陀教法,加以分類、註譯、組織的後來的作品。例如:第七的「論事」,是Moggaliputta Tissa(摩加里普陀‧替沙)於佛滅後二百有餘年造出的。佛滅百年後,教團分裂,漸增派,終達二十派之多,這些各部派,以各自所傳經律為中心,而組織或研究佛陀的教說,收錄此研究結果的書籍,叫做「論」,原語叫做「阿毘達磨」。巴利論藏,是將錫蘭所傳上座部中七種之論,加以總括的名稱。中國所傳的論藏,則有「說一切有部系統」的「發智六足論」,為最古而且互有聯絡的代表性的論書。但這些論書,是屬於「阿毘達磨佛教」的範圍,亦即是「部派佛教」或「小乘佛教」時代的產物,這與我們目前的原始佛教,卻無直接關係。
二、原始經典的成立年代
對佛教經典的成立年代,欲給予嚴格的歷史規定,是非常困難的。不過,據從來學者研究的結果看,大體有四種根據,可為發現經典成立年代的方法,即:第一是根據經文的考證,來考察其成立時期的;第二是靠經典外的史跡,來證明其成立年代的;第三是靠著傳說的線索,加上批評,來推測其成立史的;第四是研究九分教和三藏分類的問題,來考證其成立年代的。今,依此四種順序,加以略述發現原始資料的方法如下:
在現存經藏中,可發現種種引用(引證),而此引證,概以個個經文的名稱而引用,絕不由「相應」或「長部」等「集成」的名義而引用。又,現存經藏中,到處引用有既成的材料,以形成其內容。現存經藏中,記載有佛陀滅後二、三年乃至四十年以後的事,尤其是在漢譯「雜阿含」中,竟記有阿育王的事,由此可知;現存經典的成立,並不會太古的,同時,也不會太新,例如:經中所記的土地名,關於其地名的智識,比阿育王的法敕所出,範圍更狹。
從此經典外的證跡來看,第一是於八兒佛團(Bharhut)和山奇(Sanchi)的佛教史蹟所發現的奉納銘。在這銘刻裏,刻有「暗誦者」、「知五部集成者」、「知藏者」、「法的傳道者」等比丘的稱呼。此中,最重要的是「知五部集成者」(Pacanekayika)一詞,五部乃是指「長部」至「小部」的五部集成,所以,當時已知道有此銘刻,而此銘刻的年代,是公元前二世紀––公元前一世紀前後,由此可知,經藏在公元前二世紀頃,已分有五部。
其次,更可注目的是公元前三世紀的阿育王銘刻。阿育王的敕令,不單合適於原始佛教的道德教訓,而且其語言,與現存巴利聖典所使用殆同一,同時於現存經典中,亦可發現其引用的根據,尤其是Bairat的法誥裏,舉有七種經文的名目,以勸告他們(比丘)的學習,此皆存於現有經律中。不過,把這個訓誥,認為應屬於經典成立史上的什麼階段或證跡?學者見解,並無一致。有人以此為「現形巴利經典與公元前三世紀的巴利經典完全同一」的證據,有人認為不然,而倒主張,這是五部四阿含尚未分類的證據。以上兩說,可說均是極端的議論,如以「里斯達比紙」的見解而論,經典的集成,可能在佛滅至阿育王登位的中間時期(關於這個問題,待下面諸家見解一節的敘述,即可更明)。
其次,據經典成立的傳說來看,佛滅後不久,在大迦葉司會下,舉行了第一次的經律結集。此事是否事實?學者見解不一,有人否定此說,有人肯定此說,可是,南北諸傳,一致傳此記事,是足可注目的,而且如宇井博士所說,尊重佛法的眾多弟子,於佛滅後,集在一堂,誦出經律,以備忘記,是極其自然的事,故對第一結集的傳說,不但沒有證據否認它,同時還要積極承認有其事,不過,現存的經律,並不是完全當時成立或筆錄的,在長期傳承之間,難免有增加或脫落之處,而且還有思想上的變化來影響到經藏的組織或其內容,但在大體上,佛陀的主要教法,還是連綿傳下來的。
第一結集之後,經過百年,再舉行了第二結集。據傳說看,佛滅後百年,跋耆族的比丘們,在持戒上,過著較寬的生活,此事被上座長老發現,被糾彈為「十事非法」,而成教團的問題。種種糾紛的結果,比丘七百人,竟於毗舍離開會,認定上座派的嚴格主義為正統,這是巴利律藏及漢譯五部廣律所記載的,所以第二結集的目的,乃在「律」解釋的確立。可是,據錫蘭的島史或大史看,還有一重要記載,即:據大史看,「被第二結集的上座而排斥的惡見比丘,其數一萬人,創立了叫做大眾部的部派」;再據島史看,「被排擊的跋耆惡比丘,另開一會,破本來之聚集,另造其他聚集,將已編集於某處的經,改編在另外的地方,而破了五部集成的『義』和『法』。島史的作者,把這大眾部的會合,叫做『大結集』,這是佛教部派的起源,後來更生出了很多邪見」云。於「異部宗輪論」或「大毘婆沙論」裏,亦記載說:佛滅後約百年,佛教分為上座大眾二派。關於佛滅百年後的二派分裂,在中國及西藏文獻,均有記載。總之,以戒律問題為中心而行第二結集,同時分成上座大眾二派的對立,可說是史實,不過,究竟是否如「島史」所說「大眾部也變更了五部集成?」尚成學者研究的對象,關於這個,宇井博士乃認為:否決十事的會議,其實是第二結集(七百人結集)的序幕,而七百人結集了「法」和「律」才是第二結集的本體。而此年代,他認為是佛滅後第一一○年。那時,上座部偏重戒律,因執形式,反而,反對形式的大眾則改變經律,省去新作,與上座部所結集的,不完全同一,竟成了大結集,是很可能的。據他說否決十事之後,開七百人結集(第二結集),而數年後,反對者又開了大結集,所以錫蘭傳所說的第三結集,其實是指這個大結集,並不是另有後來的大結集。由此大結集,上座大眾二部才公然對立。在經典成立史上,最成問題的,是第三結集的傳說。據「島史」看,阿育王深信佛教,故信其他宗教的人,也改信而欲獲得各種利益,結果,佛教發生墮落現象,例如:布薩會也無法正當舉行,於是,上座派的長老「摩加里普達替沙」與千人比丘,開第三次結集,破邪見而著「論事」,這是佛滅後二百三十六年,在華氏城舉行的。同樣,大史裏亦說:「通曉三藏的一千比丘,舉行了正法聚集。」阿育王之子「摩興陀」是長老「替沙」的弟子,他受三藏經教,於第三結集後,奉命與諸比丘傳佛教於錫蘭。所以,現在的錫蘭經典,是基於第三結集所編的經律論而成的,因此,第三結集在巴利經典成立史上,也是重要事件之一。可是,對此第三結集的傳說,卻也不無疑問,例如:北傳的經典全無第三結集的記載,阿育王的法誥中,亦無第三結集的記錄,而且北傳文獻乃認為第二結集是在阿育王治下舉行的,因此,如以阿育王的登位為佛滅第一一六年,第三結集乃變成無根(無實)的事,所以宇井博士竟否認了第三結集的傳說(詳細內容,請閱其印度哲學研究第二卷「佛滅年代論」一章)。這個問題,仍須期待將來學術界的解決。
其次,還有第四結集的傳說,但此傳說,卻與原始資料無直接關係(宇井博士乃認為第四結集是指大毘婆沙論的編纂),故不重提。
綜合上面所述,乃可斷定:現存原始佛教經典(經律論)的原形,是於阿育王時代編成的,此事,根據各種銘刻,亦可證明。不過,阿育王時代的經文比現存巴利經文,必定是用更古的言語寫的,故以嚴格的判斷來說,現存巴利經典的原始形態,可能於公元前一世紀,在錫蘭筆寫時,才告成立的。筆寫之後,除了誤寫或小部份過失之外,可說都傳著佛陀的精神。
三、九分教(或十二部經)與現存原始經典的關係
在原始經典成立史上,還有一基本問題,即:九分教(九部經)或十二部經是也。漢譯的經典,概分為十二部,但南傳經典卻分為九部經。今將南傳「中部」第一卷第一三三頁所出原語,與漢譯「中阿含」五四所出十二部,對照如下:
1.Sutta(經) 正經(一)
2.Geyya(應頌) 歌詠(二)
3.Veyyakarana(解釋) 記說(三)
4.Gatha(偈) 偈他(四)
5.Udana(自說) 此說(八)
6.Itivuttaka(如是語) 本起(七)
7.Jataka(本生) 生處(九)
8.Abbhutadhamma(未曾有法) 未曾有法(一一)
9.Vedalla(方廣) 廣解(一○)
因緣(五)
撰錄(六)
說義(一二)
關於九分教或十二部經的問題,發表有精緻的研究者,有椎尾博士的「國譯一切經(阿含部一)解題」、宇井博士的「印度哲學研究」第二卷裏的「原始佛教資料論」、林屋友次郎的「佛教研究」第一卷、赤沼智善的「南傳大藏經」第十二卷總說、荻原博士和美濃晃順氏的「哲學大辭書」一○四四頁和「佛教研究(大谷大學發行)」第七卷及M.Winterntiz,“History of Indian Literature”等等。九分教的分類在經典成立史上,成問題的是下面所列幾點:
(一)九分教(或十二部經)的分類與四阿含五部的分類,孰先成立?
(二)在分類上,九分教與十二部經,孰比較古?並且其相互關係如何?
(三)九分教十二部經,它究竟是佛法的形式分類的名目?抑是實際上有那些名稱的經典?
(四)設使實際上有那些經典的存在,其內容究竟如何?
據現代學者研究的結果看,九分教的分類是比現存四阿含更早成立的,不過,赤沼智善乃反對說:「五部四阿含編纂了後,發生了原典(經典)批判之作風,而形成了九部經或十二部經,並不是先成立九部或十二部然後才解體為五部四阿含的。」此說卻也有道理,但以現存經典為據而論,還是九部經較早成立的,這是學者一致的結論。
其次,關於九分教與十二部經的新舊問題,宇井博士乃主張說:「九分比十二分更舊,而且九分是比四部四阿含更前成立的,故應以九分為應取之原始資料。」可是,林屋友次郎倒反對說:「最初先成立十二部經,後來各部派任意除掉三種經,所以變成了九部經。九分亦從同一母體的十二部經而流出。」在漢譯經典中,除了十二部經之外,另有說著九部經的經典,所以問題並不簡單。
第三、上面諸家之中,椎尾、宇井、林屋三人,均以九分十二部經為實在的經典名目,並不為形式上的分類。可是,荻原、美濃和Winternitz三人,乃反對說:「九部十二部的分別,並不是完結的一種書籍,而是由形式和內容而欲分類佛教經典的種種樣式的。」
第四、九分教若是實在的經典,那末,它的內容究竟如何?九分教中,「自說」、「如是語」和「本生」三種,現為獨立經典而存於「小部」之中,其他(六種)均無獨立經典的存在。因此,如以九分教為獨立經典,其分類應解體而存於現有經藏中,學者為要決定此事,概以「佛陀哥沙」的九分教註釋為權證之一而引用之。佛陀哥沙是公元五世紀頃的人,故其註釋,並不太舊,而且其說明,也只說:「Geyya是具有偈的一切經典,尤其是相應部有偈篇全體」,或「Gatha具純粹偈、法句、長老偈和長老尼偈」等,並不能說是全以九分為實在經典的看法。可是專家乃採取其他材料,對此說明,加以種種修正,或從九分名目本身的言語學上的意思,努力欲闡明九分教相當於現存經典的那一部份。而在大體上,宇井博士和椎尾博士的結論,大約一致(細節當然不同)。今將宇井博士的結論,羅列如下(九分教相當於現存經藏中如下部份):
1.Sutta(經) 「經集」的初四聚
2.Geyya(應頌) 「相應部」第一有偈篇
3.Veyyakarana(解釋) 「相應部」第二因緣篇因緣相應中初八小聚
4.Gatha(偈) 「經集」的最後一聚
5.Udana(自說) 現在的「自說經」
6.Itivuttaka(如是語) 現在的「如是語經」
7.Jataka(本生) 見於Bharhta雕刻的二十八種「本生」
8.Abbhutadhamma(未曾有法) 「增支」四之第一二七––一三○經、八之第一九––二三經,「中」一二三經。
9.Vedalla(方廣) 「中」第九、二一、四三、四四、一○九、一一○,「長」第一二之七經。
總之,在現存經藏中,並無完全的九分教的實體,故須以複雜的考證,始能指摘現存經典中的九分教,而且對此指摘,學者的結論各不相同,同時又無編纂九分教(或十二分教)的古傳說或其實證,這是此見解的弱點。將上面所述,扼要而言,佛陀滅後,能成為「經」「律」的骨格的東西,乃由諸比丘而行結集。後來,漸增內容,在形式上也難免有變化,不過,至於阿育王時,三藏分類,諒已成立,經藏也可能已被整理為五部四阿含。後來,經典傳入錫蘭,至於公元一世紀頃,乃被書寫,竟確立了現存巴利經典的形體。傳至北方的漢譯「阿含經」的情形,大體,亦類似於這個。
四、西方學者的原始佛教資料論
(一)喔爾燈伯兒格(Oldenberg H.)的原始經典考證
研究巴利經律的權威「喔爾燈伯兒格」,他對現存巴利經律論的成立,作如下之順序:
(1)波羅提木叉的成立。法文學最古的起源。
(2)形成波羅提木叉的註釋(「經分別」所含)。
(3)經分別的編纂。大小品的製作。主要經文學的發生。
(4)毘舍離第二結集(佛滅百年)。
(5)第一結集傳說的發生。傳著兩個結集傳說的小品末尾的製作。
(6)佛教內的分裂,論藏的成立。
(7)第三結集,「迦達跋圖」(Katha-Vatthu)(論事)的製作。
他就現存巴利經典而作上列成立的順序。他一方面由原典本身的性質而欲發見其新舊之階段,另一方面又由「傳說」而欲決定現存經律的成立年代。他說:律藏如非很早就成立,則第一結集的傳說無從發生,又,佛滅百年後的第二結集以後,如有「經分別」的改訂,十事則應編入於「相應部」,但無此事,乃是證明:現存律藏於佛滅百年以前已經確定。以此二種根據而決定經律新舊的程度,同時,又依經典本身的性質的考證而結成的,乃是上列之表。但據「和??哲郎」的批評看,喔爾燈伯兒格的見解,唯是判別現存經律中所含種種作品類型的新舊而已,在現存經律成立以前,應該還有更原形的經律,而且他將「傳說」混合於現存經律本身的本質批評,是不精確的方法。不過,他對現存經律中種種作品的類型,加以新舊的判別,是不可埋沒的功績。
(二)里斯達比紙(Rhys Davids)的原始經典考證
里斯達比紙的考證,比喔爾燈伯兒格更進一步,尊重考古學及歷史的根據,兼且批評經典本文,以論「經藏」的起源。他對經典的發達順序,作如下結論:
(1)古材料––讚歌、倫理的詩句,教理、戒律的短的散文句。比喻佛陀時代主要人物的傳記或故事。
(2)小詞華集(集上面古資料中的一部份,例如波羅提木叉、Silas、Parayana、Octades等等)。
(3)大詞華集(古材料集,現存經藏一個一個的經)。
(4)四部尼柯耶及「律」之形成(佛滅百年頃)。
(5)小部尼柯耶。
(6)阿毘達磨論書(其最後的,乃是迦達跋圖,阿育王時代)。
他由「經典用語的種類」、「敘述的樣式」和「表現的思想」,以考察經典的發達如上六項。經中重複常出固定文句比現存經文較舊,而在敘述樣式上,可分為韻文或散文的格言文體(短的)和基於這個而作的具有較大結構的作品兩種(當然是前者較舊)。又,關於表現出的思想,他並無深入的批評。他論「中部大般涅槃經」說:此經尚無記載第一結集的傳說,又無表示佛塔特別神聖的傾向(雖言及佛貴物的崇拜,但尚藏有佛陀的齒、缽或頸骨等特殊遺物),是故應知,此經是比這兩者更前出現的。他又說:此經(長部大般涅槃經)中記有「波達里普特羅」(錢多羅笈不多的首都)的預言和轉輪聖王的理想,是故應知:此經是錢多羅笈不多大帝國出現了後才成立的。不過,他依這方法,還是無法立證現形經典是阿育王以前成立的,所以他一方面乃依據「經典言語」和「阿育王誥言語」的比較,另一方面依據「論事」製作的傳說,欲作經論年代觀的基點。同時,他又認為:公元前三世紀的碑文所記「知五部者」、「誦五部者」及「巴不羅阿育王誥」中所舉七種經名,與現存經中所舉完全相同。但據和??哲郎的批評看,他的語言學的考證,是由其他方法所得的年代觀,以考察語言的發達的,所謂其他方法,是基於「世那爾」的碑文研究而立如下語言發達的階段的,即:
1.阿利安侵入者的語言和原住民的語言。
2.古高印度語、吠陀語。
3.阿利安與原住民之混合語。
4.第二高印度語、婆羅門語。
5.佛陀時代北方土俗語。
6.基於「沙婆低」方言的上流交際語。
7.中高印度語、巴利語(基「阿板底」之六)。
8.阿育語(基於「婆多那」之六)。
9.阿爾達「摩竭陀」語。
10.禮那方言(公元前二世窟寺碑文)。
11.標準高印度語、梵語。
12.五世紀以後的印度俗語。
13.普羅克立得(基於十二之文語)。
但此表之發達順序,亦有問題,請閱「和??哲郎」著「原始佛教的實踐哲學」第二十頁,即可詳明。其次,他承認「論事」的傳說和碑文考證的結論,其證據亦難免有薄弱之嫌。據阿育王誥看,當時有如此如此之經典,而王也特別尊重這些(七種)經典,殆無可疑,但卻不能說:現存的五部尼柯耶即是當時的五部尼柯耶,至少,倒可反證:阿育王當時,應有比現存經律更素樸(原始)的經律存在。不過,他的語言學考證,和碑文考證是具有不可磨滅的價值的,至少對原始資料的研究,不無幫助。
(三)「夫朗克」和「萊毘」(Silv.Levi)的原始經典考證
夫朗克和萊毘,是站在語言學的立場,從現在巴利經律中,欲發現經律以前的語言及其作品的。「萊毘」由現存經典中的語言,以推測經典以前的語言。「夫朗克」發現韻文巴利語和散文巴利語之新舊階段,以非常的努力,而取出散文巴利經律中的「古偈」,他基於這個研究,主張說:「還有比現存經典最古部份更古的『古經典』的存在,同時,那些最古經典是用韻文的巴利語寫的,並不是佛陀親身所說的語言。」由此,夫朗克乃認為:現存經典以前的古經典是韻文的文學作品,而長部、中部、長老偈、長老尼偈和本生,是由一人之手而創作的。他說:長部尼柯耶的內容,具有一貫的聯絡性,例如:以解脫道為中心,而描寫如來的說教乃至釋迦的人格等等,始終有一貫的聯絡,所以長部尼柯耶是由於一人之手而作的。但,該加、里斯達比紙夫人和喔爾燈伯兒格等學者卻反對此說。此事將「長部編纂」及其各經的創作分開來想,即可明瞭,同時,由於漢巴對照,更能明瞭其說之弱點。夫朗克所發現的,只可說是編纂上的傾向,不能說是「創作」本身的一貫性,創作,寧可說是在現存長部或阿含以前的個個作品。不過,如能把經典徹底對照,以推測現存經典以前的同一源泉的作品,則對原始佛教思想的發掘是貢獻不少的。
五、宇井伯壽博士的原始佛教資料論
宇井博士,以最精緻和透徹的方法,論述五部四阿含的編纂方法及其成立,認為:現存的經律,是於部派佛教時代成立的,就是由於漢巴一致而推測為較原形的經典,也表示有原始佛教以後的種種發達階段和變遷,故此較舊的原形經典,亦不得為阿育王以前之原始資料。比此原形經典更古的,是九分教。
他把有關經律的「傳說」和「經律本身」,截然分別。他把阿育碑文中所說的「五部」,也不認定為現存的「五部」,而始終抓住現有五部四阿含,從其內部,發掘其特質。就律藏而言,最根本的波羅提木叉,在漢巴各本之間,亦有顯明的不同點,而無法確定孰為較古。現形律藏的奠定,確是屬於部派佛教時代的事。再就經藏而言,四阿含及巴利經藏,其所傳系統,也各不相同。因此,如由現形五部四阿含,來解釋其教義,那是混合有部派佛教時代的思想的。今,如將所有的異本,加以比較對照,取出共通(共同)部份的話,即能得到現存經律的「原形」,由此,可知比現存經律更古的經律(原形的),對此古經律,加以仔細的觀察,即可發現四部四阿含的編集形跡,故應考究其編集的方針和目的。現存「長部」和「長阿含」之編集方針,各不相同。「夫朗克」所說的長部編集方針,是不能適用於「長阿含」的。不過,長部和長阿含所包含的經大體共通,而此共通,卻也不能說是偶然性的。兩者的這些經,大體說有三類事項,第一是說著佛道的卓優,以對付外道的;第二是說著佛教教理的大綱;第三是說著佛陀的超人。現存長部和長阿含所說的順序,雖是不同,但此三類,可說是兩者共同的編集方針。中部和中阿含各品的分配或其經之順序,雖亦各不相同,但集成教理的說明和解釋的編集方針,是共同的。相應部與雜阿含,是互有關係的分類集成,而增支部和增一阿含,是由於形成解釋各經主題的數目順序而加以增上的分類和編集的。這種編集方針,是成立了很多經典以後,才會有的。這些經,本來是獨立的經典,此事,看經中引用他經時概不舉出「部」或「聚」名,即可明瞭,同時,看阿育王誥文中舉經名時概無舉出五部四阿含一事,亦可明瞭。所以,阿育王時代,尚無四部四阿含的編集,同時,上述較古的原形經典,亦非阿育王時代的資料,因為,在那些原形經典裏,是混入有「四部四阿含編集時代」的作品的。
在四部四阿含的編集以前亦有較小的編集,宇井博士於經律中所說的九分教裏,發現了這個,同時,他於現存經藏中,發現了這個九分教。他一面批評「佛陀哥沙」的解釋,另一面乃斷定說:經(Sutta)是相當於「經集」的初四聚,應頌(Geyya)是相當於「相應部」第一有偈篇……乃至「方廣」是相當於中部九、二一等等的(請閱本章第三節「宇井博士的九分教表」)。這些九分教,雖非完全的原形,但卻較古。可是,在這九分教內,亦有新舊階段,可表解如下:
1.波羅夜那(偈)
2.A修多尼波多初四聚,相應部第一有偈聚
B衣祇不多迦(如是語),優多那(自說)
C相應部第二因緣聚第一編初八小聚,長部和中部七經
3.本生二十八經,增支部、中部十經
即:九分教中,最早的是「偈」,其次是「經」和「應」頌(均被引用於種種經中),下來是「自說」和「如是語」,再下來是「解釋」和「方廣」,而最後是「本生」和「未曾有法」。
以上是靠著經中的引用所看的新舊階段,如從思想方面看,則應就每一個經典的內容,加以批評的研究,始能明瞭,但從大體上看,九分教的新舊階段,乃可斷定為如上之表。
九分教中的「本生」,出現於「八兒佛團」(Bharhut)的雕刻,又,阿育王亦已知過去七佛,故可認為:阿育王時代已有九分教的存在,但從語言方面看,九分教的語言卻比阿育王時代的語言較新,故又不能斷定:九分教是阿育王以前的資料。關於佛陀所用的語言,據宇井博士的考證來看,可能是用著種種語言,來說法的,即:對待摩竭國人,乃用摩竭陀語,對於婆羅門,則用梵語(古梵語),在故鄉乃用故鄉語,多人集會時,則用多數人所用之語,而此多數人所用之語,可能是集成種種方言的「混成語」,此事,討究巴利語的來源,即可明瞭,因為,巴利語是種種方言的混成語,並不是純粹的統一語。不過,佛弟子常用的語言,是吠陀語及其所分枝的摩竭陀語或種種方言,所以佛陀對於這些人,當然是用著這些種種方言的,從這一點看,巴利語的經典和漢譯的經典,都傳承有佛陀當時所用的語源意義。不過,語言是會變化的,而因語言的變化,思想也難免有變化,但從現存的資料,及語言上的考證,所得的最古資料,乃是上述的九分教諸經。以此為標準,可以判別其他種種經典的新舊階段。那末,由資料的形式而獲得的最古資料,是九分教中的較古部份和與此同樣舊的古律部份。但此最古的部份,自阿育王以後,已受有語言上及其他種種的變遷,故亦不能單以此為根本佛教的資料,換句話說,單靠上述古經律,還是無法充分(正確)知道佛陀的學說。關於這個,宇井博士乃說:應由一個確實的標準,始能正確了解佛陀的根本思想,而此標準,乃是:
1.佛陀的重要事蹟
2.佛陀當時的一般思想的情形
3.經律中較古部份的經典義理
應由上述三點標準,再加以論理上的推論,始能構成一有正確的佛陀的中本思想。現存的資料,都混入有後代加上的要素或變遷,故應從混雜的資料根,選出佛傳大體的輪廓,參照當時的思想界,再加以佛教精神的甚深體驗,來構成論理的體系,才能獲得最正確的佛陀學說。
他的原典批判,極其精緻(請閱他著的「印度哲學研究」第二卷「原始佛教資料論」全篇),而其結論,乃認為:從形式的資料(文字),卻無法找出事實上(歷史上)的佛陀金言(佛親口說的)。但依他(宇井博士)的智慧,卻從現存資料,無形中能發現佛陀的根本思想,此事,一方面乃能遂行歷史上的學問研究,另一方面又能找到佛陀根本思想的所在,這是宇井學說最偉大之點(請參閱其印度哲學研究第二卷及第三卷)。
宇井博士說:現存波羅提木叉及輕古的經,至少,要經過有三段的發展,始能成立,因為,經中現出有一層二層的註釋文的關係,之中,例如:「四諦說」乃於長部「大念處經(Mahasa-tipatthanasuttanta.D.N.Vol.2 PP.306-313)」和中部第一四一的「分別聖諦經(Saccavibhangasutta,M.N.Vol.3 PP.249-252昃五‧四一左)」裏,表現有註釋的文字。又如八聖道乃於中阿含「聖道經」,相應部四五‧八,雜阿含二八卷等經典裏,呈現有註釋文。又於初轉法輪時,以八聖道而離二邊的中道說,在中部第一三九經裏,有一詳盡的註釋。至於十二因緣,乃於相應部一二‧二等經裏,附有註釋。由此可知,四諦、八聖道和十二因緣(緣起說),是很古舊的教義,同時,亦得知其古釋(古解)。至於中部正見經,竟將四諦八聖道結合十二因緣,以說其兩者之關係,後來的經典,還有更多的註釋或說明,關於描寫其他教義的經典,亦復如是,都有種種階段的發展。
六、結論
將此變遷、發達的經跡,銘記心內,再進一步,觀察其他事情,即可更加明瞭佛陀根本思想的所在。所謂其他事情,乃是「佛陀的成道」、「初轉法輪」、「出家的動機」和「佛陀當時的印度思想界」。
憂陀那(自說)和「律」的「摩訶拔伽」裏,都說:佛陀是由於十二因緣的順逆二觀而成道的(其他經典,卻有很多不同的見解),但據中部聖求經及其他經典(摩訶拔伽所傳亦復如是)看,卻認為:佛陀是由於四諦而成道的,兩說之中,孰為先?據宇井博士的考證看,乃以四諦說為先,因為,無明是對著四諦的「無知」,而且古來四諦說殆無動搖,而十二因緣的支數卻有種種變動,不過這是由教義的形式所看的(十二因緣的教義,當然也很早成立),由教義本身來看,十二因緣是表示佛陀自內證的心理經過,而四諦是向他說法的綱絡,從成道的經過來看,是以四諦說為先,但補充四諦的不詳而出現的,乃是十二因緣說。但據宇井博士的考證看,四諦說並不是佛陀一逢到五比丘就說的,而是佛於鹿野苑在說著八聖道的中間,漸整頓其(四諦)體系,而至五比丘悟了之後(鹿野苑居住中)才說的,因為八聖道是修行的方法,並不是理論的學說,而佛陀的實踐是由於不苦不樂的中道而悟道的,故應先說八聖道,然後才整頓四諦之說,經典裏也有此(八聖道與四諦)重複之記載(詳細考證,請閱他的原始佛教資料論)。
總之,在經律裏,對佛陀成道的事實經過,並無率直的記載,而都混入有佛弟子後來加以考察的證跡(請閱宇井的論文),所以,不能以其弟子的考察,認為是絕對的佛說,但在其中,卻也不無佛陀的真意所在,故對此事(成道及初轉法輪),應以批判的眼光,以察佛意,及由佛陀出家動機等事蹟來推論,才能獲得比較正確的佛陀根本思想。例如:佛陀看見世界人生的「苦」,決意出家,而訪阿邏羅(Alara Kalama)和鬱陀迦(Uddaka Ramaputta)仙,仍感不滿意,而在菩提樹下,獲得正覺,達到涅槃的境界等等,是不可不承認的事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