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傳燈錄卷第五

 輸入者 毛小燕
    校對者 毛小燕 
    改稿者 江 進

第三三祖慧能大師
第三三祖慧能大師法嗣三人

西印度堀多三藏 韶州法海禪師
吉州志誠禪師 匾檐山曉了禪師
河北智隍禪師 洪州法達禪師
智通禪師 江西志徹禪師
禪師 廣州志禪師

廣州法性寺印宗和尚
青原山行思禪師

南嶽懷讓禪師 溫州永嘉玄覺禪師
司空山本淨禪師 婺州玄策禪師
曹谿令韜禪師 西京光宅慧忠禪師

西京荷澤寺神會禪師(已上一人見錄)

韶州祇陀禪師 撫州淨安禪
嵩山禪師 羅浮山真禪
南嶽堅固禪師 制空山道進禪師
善快禪師 韶山緣素禪師
一禪師 會稽秦望山善現禪師
南嶽梵行禪師 并州自在禪師
西京咸空禪師 峽山泰祥禪師
光州禪師 清涼山辯才禪師
廣州吳頭陀 禪師
智本禪師 廣州清苑法真禪師
玄楷禪師 禪師

韶州刺史韋據
義興孫菩薩(已機緣語句不錄)

第三三祖慧能大師者。俗姓盧氏。其先范陽人。父行瑫武德中左宦于海。之新州遂占籍焉。三歲喪父。其母守志鞠養。及長家尤貧窶。師樵釆以給。一日負薪至巿中。聞客讀金剛經。悚然問其客曰。此何法也。得於何人。客曰。此名金剛經。得於黃梅大師。師遽告其母以為法尋師之意。直抵韶州遇高行士劉志略結為交友。無盡藏者。即志略之姑也。常讀涅槃經。師暫聽之即為解說其義。尼遂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曷能會義。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驚異之。告鄉里耆艾云。能是道之人宜請供養。於是居人競來瞻禮。近有寶林古寺舊地。眾議營緝俾師居之。四眾霧集俄成寶坊。師一日自念曰。我求大法可中道而止。明日遂行至昌樂縣西室間。遇禪師。師遂請益。遠曰。觀子神姿爽拔殆非常人。吾聞西域菩提達磨傳心印于黃梅。汝當往彼參決。師辭去直造黃梅之東禪。即唐咸亨二年也。忍大師一見默而識之。後傳衣法令隱于懷集四會之間。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日。屆海遇印宗法師法性寺涅槃經。師寓止廓廡間。暮夜風颺剎幡。二僧對論。一云幡動。一云風動。往復酬答未曾契理。師曰。可容俗流輒預高論否。直以幡非動動心耳。印宗竊聆此語竦然異之。翌日邀師入室。徵幡之義。師具以理告。印宗不覺起立云。行者非常師為是誰。師更所隱直敘得法因由。於是印宗弟子之禮請受禪要。乃告四眾曰。印宗具足凡夫。今遇肉身菩薩即指坐下盧居士云。此是也。請出所傳信衣悉令瞻禮。至正月五日。名德為之剃髮月八日就法性寺智光律師滿分戒。其戒壇即宋朝求那三藏之所置也。三藏記云。後當有肉身菩薩在此壇受戒。又梁末真諦三藏。於壇之側手植二菩提樹。謂眾曰。卻後十年有開士。於此樹下演無上乘無量眾。師具戒已。於此樹下開東山法門宛如宿契。明年月八日忽謂眾曰。吾不願此居要歸舊隱。時印宗與緇白千餘人。送師歸寶林寺。韶州刺史韋據請於大梵寺妙法輪。并受無相心地戒。門人紀錄目為壇經盛行於世。然返曹谿雨大法雨。學者不下千數。中宗神龍元年降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並推讓云。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可就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得會道必須坐禪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悟。豈在坐也。經云。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所從來亦所去。無生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簡曰。弟子之迴主上必問願和尚慈悲指示心要。師曰。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盡。簡曰。明喻智慧。暗況煩惱修道之人儻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師曰。若以智慧煩惱者。此是二乘小兒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其性二。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間及其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簡曰。師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不生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無生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無滅。所以不同外道。汝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有詔謝師。并賜磨衲袈裟絹五百匹寶缽口。九日。敕改古寶林興寺。三年十八日。又敕韶州刺史。重加崇飾賜額為法泉寺。師新州舊居為國恩寺。一日師謂眾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汝是佛。更莫疑。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彼相不生憎愛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種能含藏長養成就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說法。猶雨溥潤大地。汝佛性譬諸種子。遇茲霑洽悉得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先天元年告諸徒眾曰。吾忝受忍大師衣法。今為汝等說不付其衣。蓋汝等信根淳熟決定不疑堪任大事。聽吾偈曰。

心地含諸種 普雨悉皆生
頓悟華情已 菩提

師說偈已復曰。其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諸相。汝等慎勿觀淨及空其心。此本淨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師說法利生經四十載。其年七月六日命弟子。往新州國恩寺。建報恩塔仍令倍工。又有蜀僧名方辯。來謁師云。善捏塑。師色曰。試塑者。方辯不領旨。乃塑師真。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觀之曰。汝善塑性不善佛性。酬以衣物。僧禮謝而去。先天二年七月一日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速理舟楫。大眾哀慕乞師且住。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歸必所。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卻迴。師曰。葉落歸來時無日。又問。師之法眼何人傳受。師曰。道者無心者通。又問。後莫難否。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聽吾記曰。上養親。口裏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在家出家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言訖往新州國恩寺。沐浴跏趺而化。異香襲人白虹屬地。即其年八月三日也。時韶新兩郡各修靈塔。道俗莫決所之。兩郡刺史共焚香祝云。香煙引處即師之欲歸焉。時鑪香騰涌直貫曹谿。以一月三日塔。壽七十六。時韶州刺史韋據撰碑。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中有達磨所傳信衣西域屈眴布也。緝木綿華心織成。後人以碧絹為裏)中宗磨衲寶缽方辯塑真道具等。主塔侍者尸之。元十年壬戍八月三日。夜半忽聞中如拽鐵索聲。僧眾驚起。見一子從中走出。尋見師頸有傷。具以賊事聞於州縣。縣令楊侃刺史柳無忝得牒切加擒捉。五日於石角村捕賊人。送韶州鞫問。云姓張名淨滿。汝州梁縣人。於洪州開元寺僧金大悲千。令取六祖大師首。歸海東供養。柳守聞狀未即加刑。乃躬至曹谿。問師上足令韜曰。如何處斷。韜曰。若以國法論理須誅夷。但以佛教慈悲冤親平等。況彼供養罪可恕矣。柳守嘉歎曰。始知佛門廣大。遂赦之(爾後甚名賢贊述及檀施珍異。文繁不錄)元元年肅宗遣使。就請師衣缽供養。至永泰元年五月五日。代宗夢六祖大師衣缽。七日敕刺史楊瑊云。朕感能禪師傳法袈裟卻歸曹溪。今遣鎮國大將軍劉崇景。頂戴而送。朕謂之國寶。卿可於本寺如法置。專令僧眾親承宗旨者。嚴加護勿令遺墜。後或為人偷竊。皆不遠而獲。如是者數四。憲宗謚禪師。塔曰元和靈照。皇宋寶初。王師平海。劉氏殘兵作梗。師之塔廟鞠為煨燼。而身為塔僧保護所損。尋制興修功未竟。會太宗即位留心禪門。頗增壯麗焉。大師自唐先天二年癸丑入滅。至今景德元年甲辰歲。凡百九二年矣。得法者除印宗等三三人各化一方標為正嗣。其外藏名匿跡者不可勝紀。今於諸家傳記中略錄十人。謂之旁出。
西域堀多三藏天竺人也。東遊韶陽見六祖。於言下契悟。後遊五臺至定襄縣歷村。見一僧結庵而坐。三藏問曰。汝孤坐奚為。曰觀靜。三藏曰。觀者何人。靜者何物。其作禮問曰。此理何如。三藏曰。汝何不自觀自靜。彼僧茫然莫知其對。三藏曰。汝出誰門耶。曰神秀大師三藏曰。我西域異道最下根者不墮此見。兀然空坐於道何益。其卻問三藏。所師何人。三藏曰。我師六祖。汝何不速往曹谿決其真要。其僧即捨庵往參六祖具陳前事。六祖垂誨與三藏符合。其僧信入。三藏後不知所終。
韶州法海禪師者曲江人也。初見六祖問曰。即心佛願垂指喻。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

即心名慧 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淨
悟此法門 由汝習性
本無生 雙修是正

法海受。以偈贊曰

即心元是佛 不悟而自屈
定慧因 雙修諸物

壇經云。門人法海者即禪師是也)

吉州志誠禪師州太和人也。少於荊南當陽玉泉寺奉事神秀禪師。後因兩宗盛化。秀之徒眾往往譏宗曰。能大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付衣法。豈徒然哉。吾所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諸人。滯於此。可往曹谿質疑。他日迴復還為吾說。師聞此語禮辭至韶陽。隨眾參請不言來處。時六祖告眾曰。今之人潛在此會。師出禮拜具陳其事。祖曰。汝師若為示眾。對曰。常指誨大眾令住心觀靜長坐不臥。祖曰。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

生來坐不臥 死去臥不坐
元是臭骨頭 何為立

師。曰未審大師以何法誨人。祖曰。吾若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且隨方解縛假名三昧。聽吾偈曰。

一切無心自性戒 一切無礙自性慧
不增不退金剛 身去身來本三昧

師聞偈悔謝。即誓依歸。乃呈一偈曰。

五蘊幻身 幻何究竟
迴趣真如 法還不淨

祖然之。尋迴玉泉
匾檐山曉了禪師者傳記不載。唯北宗門人忽雷澄撰塔碑盛行于世。略曰。師住匾檐山。法號曉了六祖之嫡嗣也。師無心之心。了無相之相。無相者森羅眩目。無心分別熾然。絕一言一響。響莫可傳傳之行矣。言莫可窮窮之非矣。師無無之不無於無也。吾今以有之不有於有也。不有之有去來非增。不無之涅槃非減。嗚呼。師世兮曹谿明。師寂滅法舟傾。師譚無說兮寰字盈。師示迷徒兮了義乘。匾擔山色垂茲色。谷猶留曉了名。
河北智隍禪師者。始參五祖法席。雖嘗咨決而循乎漸行。後往河北結庵長坐。積十餘載不見惰容。及遇六祖門人策禪師遊歷于彼。激以勤求法要。師遂捨庵往參六祖。祖愍其遠來便垂開抉。師於言下豁然契悟。前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檀越士庶忽聞中有聲曰。隍禪師今日得道也。後迴河北開化四眾
洪州法達禪師者洪州豐城人也。七歲出家法華經進具之後來禮祖師頭不至地。祖呵曰。禮不投地何不禮。汝心中必物蘊習。何事耶。師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祖曰。汝若念至萬部其經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業都不知過。聽吾偈曰。

禮本折慢幢 頭奚不至地
我罪即生 亡功福無比

祖又曰。汝名什麼。對曰。名法達。祖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說偈曰。
汝今名法達 勤誦未休歇
空誦但循聲 明心菩薩
汝今有緣故 吾今為汝說
無言 蓮華從口發

師聞偈過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惟願和尚大慈。略經中義理。祖曰。汝念此經以何為宗。師曰。學人愚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祖曰。汝試為吾念一遍。吾當為汝解說。師即念經方便品。祖曰止。此經元來因緣出世為宗。縱說譬喻。亦無越於此。何者因緣一大事一大事知見也。汝慎勿錯解經意。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也。彼既是佛已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信。知見者。只汝心更無別體。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緣內擾甘受驅馳。便勞他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二。故云開知見。汝但勞勞執念謂為功課者。何異犛牛愛尾也。師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祖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汝。聽吾偈曰。

法華法華
誦久不明己 與義作讎家
無念念即正 有念成邪
有無俱不計 長御白牛

師聞偈再啟曰。經云。諸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度量。尚不能測於佛智。今令凡夫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說三車牛之車與白牛車如何區別。願和尚再垂宣說。祖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本為凡夫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殊不知坐卻白牛車。更於外覓三車。況經文明向汝道。無二亦無三。汝何不省。三車是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之後實亦無名。應知所有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不念時也。師既蒙啟發踊躍歡喜。以偈贊曰。

經誦三千部 曹谿一句
未明出世旨 寧歇累生狂
羊鹿牛設 初後善揚
誰知宅內 元是法中王

祖曰。汝今後方可念經僧也。師從此領玄旨。亦不輟誦持。
智通禪師州安豐人也。初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祖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無智。若悟三身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

自性三身 發明成四智
不離見聞緣 超然登佛地
吾今為汝說 諦信永無迷
莫學馳求者 終日菩提

師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祖曰。既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邪。若離三身別譚四智。此名有智無身也。此有智還成無智。復說偈曰。

大圓鏡智性清平等性智無病
妙觀察智非功 成所作智
五八六七果因轉 但用名者無實
若於轉不留情 繁興永處那伽定

轉識智者。教中云。轉前五識成所作智。轉第六識妙觀察智。轉第七識平等性智。轉第八識大圓鏡智。雖六七中轉。五八果上轉。但轉其名而不轉其體也)。

師禮謝以偈贊曰

三身元我體 四智本心
身智融無礙 應物任隨形
起修皆妄動 守住匪真精
妙言因師曉 終亡污染

江西志徹禪師江西人也。姓張氏。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能大師傳衣下所聞。然祖是菩薩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方丈。時行昌受北宗門人之囑。懷刃入祖室將欲加害。祖舒頸而就。行昌揮刃者三都所損。祖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久而方甦求哀過。即願出家。祖遂與金云。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終投僧出家具戒精進一日憶祖之言。遠來禮覲。祖曰。吾久於汝。汝來何晚。曰昨蒙和尚捨罪。今雖出家苦行報於深恩。其唯傳法度生乎。弟子嘗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宣說。祖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善惡一切諸法分別心也。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也。祖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祖曰。涅槃經吾昔者聽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一字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二說。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祖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受生死。而真常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無常義也。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我真淨。汝今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行昌忽如醉醒。乃說偈曰。

因守無常心 佛演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 猶春池執礫
今不施功 佛性
非師相授與 無所得

祖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師禮謝而去。
禪師者本州貴谿人也。髫年出家志求見性一日六祖。祖問。汝從何來欲求何事。師曰。學人近往洪州建昌縣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疑。至州遇人指迷令投謁和尚。伏願垂慈攝受。祖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似於吾。與汝證明。師曰。初到彼三月未蒙開示。以為法切故。於中夜方丈禮拜哀請。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對曰見。彼曰。汝見虛空有相貌否。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返自性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淨覺體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極樂世界。亦名如來知見學人雖聞此說猶未決了。乞和尚誨示令無凝滯。祖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曰。

不見一法無見 大似浮雲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 還如太虛生閃電
此之知見瞥然興 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一念自知己靈光常顯見

師聞偈已意豁然。乃述一偈曰。

無端起解 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 寧越昔時迷
自性覺源體 隨照枉遷流
不入祖師室 茫然趣兩頭

廣州志禪師海人也。初參六祖曰。學人出家。覽涅槃經僅十餘載。未明意。願和尚垂誨。祖曰。汝何處未了。對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於此疑惑。祖曰。汝麼生疑。對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未審是何寂滅身受樂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是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受樂。又法性生滅之體。五蘊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即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祖曰。汝是釋子何習外道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解。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者。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知。一切人認五蘊和合相。分別一切法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生相剎那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前。當前之時亦無見前之量乃謂常樂受者受者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佛毀法。聽吾偈曰。

無上涅槃 明常寂照
凡愚謂之死 外道執為斷
諸求二乘人 目以無為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
妄立虛假名 何為真實義
過量人 通達無取
以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眾色象 一一音聲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聖
不作涅槃二邊三際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
劫火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
吾今彊言說 令汝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師聞偈踊躍作禮而退。
廣州法性寺印宗和尚者吳郡人也。姓印氏。從師出家涅槃部。唐咸亨元年抵京師。敕居大愛寺。固辭往蘄春謁忍大師。後於廣州法性寺涅槃經。遇六祖大師始悟玄理。以能為傳法師。又採自梁至唐諸方達者之言。著心要集盛行于世。先天二年一日終于會稽山妙喜寺。壽八十有七。會稽王師乾立塔銘焉。
青原山行思禪師本州安城人也。姓劉氏幼歲出家。每群居論道師唯然。後聞曹谿法席乃往參禮。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祖曰。汝曾作什麼。師曰。聖諦亦不為。祖曰。落何階級。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祖深器之。會下學徒雖眾師居首焉。亦猶二祖不言林謂之得髓矣。一日祖謂師曰。從上衣法雙行師資遞授。衣以表信。法乃印心。吾今人何患不信。吾受衣以來遭此多難。況乎後代爭競必多。衣即留鎮山門。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師既得法。住青原山靜居寺。六祖將示滅。有沙彌希遷(即南嶽石頭和尚也)問曰。和尚百年後。希遷未審當依附何人。祖曰。尋思去。及祖順世。遷每於靜處端坐寂若忘生。第一坐問曰。汝師已逝空坐奚為。遷曰。我稟遺誡尋思爾。第一坐曰。汝師兄行思和尚。今住州。汝因緣在彼。師言甚直汝自迷耳。遷聞語便禮辭祖龕。直詣靜居。師問曰。子何方而來。遷曰。曹谿。師曰。將得什麼來。曰。未到曹谿亦不失。師曰。恁麼用去曹谿作什麼。曰若不到曹谿爭知不失。遷又問曰。曹谿大師還識和尚否。師曰。汝今識吾否。曰識又爭能識得。師曰。眾角雖一麟足矣。遷又問。和尚出嶺多少時。師曰。我卻不知。汝早晚離曹谿。曰希遷不從曹谿來。師曰。亦知汝去處也。曰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他日師復問遷。汝什麼處來。曰曹谿。師乃舉拂子曰。曹谿還有這箇麼。曰非但曹谿。西天亦無。師曰。子莫曾到西天否。曰若到有也。師曰。未在。更道。曰和尚也須道取一半。莫全靠學人。師曰。不辭向汝道。恐已後無人承當。師令希遷持書與南嶽和尚曰。汝達書了速迴。吾有箇鈍斧子。與汝住山。遷至彼未呈書。便問。不慕諸不重己靈時如何。讓曰。子問太高生。何不向下問。遷曰。寧可永劫沈淪。不慕諸聖解脫。讓便休。遷迴至靜居。師問曰。子去未久送書達否。遷曰。信亦不通書亦不達。師曰。麼生。遷舉前話了。卻云。發時蒙和尚許鈍斧子。便請取。師垂一足。遷禮拜。尋辭往南嶽玄沙云。石頭和尚。被讓師推倒。至今起不得荷澤神會來對。師問曰。什麼處來。會曰。曹谿。師曰。曹谿意旨如何。會振身而已。師曰。猶滯瓦礫在。曰和尚此間莫有金與人否。師曰。設有與汝向什麼處著(玄沙云。果然。雲居錫云。只如玄沙道果然。是金是瓦礫)僧問。如何是佛法意。師曰。廬陵米麼價。師既付法石頭。唐八年庚辰三日。陞堂告眾跏趺而逝。僖宗謚弘濟禪師歸真之塔。
南嶽懷讓禪師者姓杜氏。金州人也。年五往荊州玉泉寺。依弘景律師出家受具之後。習毘尼藏一日自歎曰。夫出家者為無為法同學坦然知師志高邁。勸師謁嵩山和尚。安啟發之。乃直詣曹豁參六祖。祖問。仁麼處來。曰嵩山來。祖曰。什麼恁麼來。曰說似物即不中。祖曰。還可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污染不得。祖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蹋殺下人。並在汝不須速說。師豁然契會。執侍右一五載。唐先天二年始往衡嶽居般若寺中有沙門道一(即馬祖大師也)住傳法院常日坐禪。師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禪什麼。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塼。於彼庵前石上磨。一曰。師作什麼。師曰。磨作鏡。一曰。磨塼豈得成鏡耶。坐禪豈得成佛耶。一曰。如何即是。師曰。人駕車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無對。師又曰。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臥。若學坐佛佛定相。於無住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一聞示誨如飲醍醐禮拜問曰。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師曰。汝學心地法門下種子。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又問曰。非色相。云何能見。師曰。心地法眼能見乎道。無相三昧亦復然矣。一曰。有成壞否。師曰。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非見道也。聽吾偈曰。

心地含諸種 遇澤悉皆萌
三昧無相 何壞復何成

一蒙開悟意超然。侍奉十秋日益玄奧。師入室弟子總有六人。師各印可云。汝等六人同證吾身各契一路一人得吾眉善威儀(常浩)一人得吾眼善顧盻(智達一人得吾耳善聽理(坦然一人得吾鼻善知氣(照)一人得吾舌善譚說(嚴峻)一人得吾善古今(道一)又曰。一切法皆從生。生法能住。若達心地所作無礙。非遇上根宜慎辭哉。大德。問如鏡鑄像。像成後鏡明向什麼處去。師曰。如大德童子時相貌何在(法眼別云阿那箇是大德鑄成底像)曰只如像成後。為什麼不鑑照。師曰。雖然不鑑照。謾他一點不得。後馬大師闡化於江西。師問眾曰。道一為眾說法否眾曰。已為眾說法。師曰。總未見人持箇消息來。眾無對因遣一僧去云。待伊堂時。但問麼生。伊道底語記來。僧去一如師旨。迴謂師曰。馬師云。自從胡亂後三十年不曾闕鹽醬喫。師然之。天寶三年八月一日圓寂於衡嶽。敕謚大慧禪師最勝輪之塔。
溫州永嘉玄覺禪師永嘉人也。姓戴氏。丱歲出家遍探三藏。精天台止觀圓妙法門。於四威儀中常冥禪觀。後因左谿朗禪師激勵。與東陽禪師同詣曹谿。初到振錫攜瓶。繞祖三匝。祖曰。夫沙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師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祖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曰體即無生本無速。祖曰。如是如是。于大眾不愕然。師方具威儀參禮。須臾告辭。祖曰。返太速乎。師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祖曰。誰知非動。曰仁者分別。祖曰。汝甚無生之意。曰無生有意耶。祖曰。無意當分別。曰分別亦非意。祖歎曰。善哉善哉。少留宿。時謂宿覺矣。策公乃留師。翌日下山迴溫江。學者輻湊。號真覺大師。著證道歌一首。及禪宗悟修圓旨自淺之深。慶州刺史魏靖。緝而序之成十篇。目為永嘉集並盛行于世。
慕道志儀第一
修道先須立志及師儀則彰乎軌訓。
故標第一明慕儀式
奢意第二。
初雖立志修道軌儀。若三業妄心擾動。何能得定。故次第二明奢意也。
三業第三。
前戒奢略標綱要。今子細檢責令過不生。故次第三明三業。戒乎口意也。
奢摩他頌第四。
已檢責口令粗過不生。次須入門修道漸次出定慧。五種心。六種料簡。故次第四明奢摩他頌也。
毘婆舍那頌第五。
不禪。非禪不慧。上既修定。定久慧明。故次第五明毘婆舍那頌也。
優畢叉頌第六。
偏修於定定久則沈。偏學於慧慧心動。故次第六明優畢叉頌。等於定慧令不沈動。使定慧均等捨於二邊
三乘漸次第七。
定慧既均則寂而常照三觀一心。何疑不遣。何照不圓。解雖明悲他未悟。悟有深淺。故次第七明三乘漸次也。
事理不二第八。
三乘悟理理不窮。窮在事了事即理。故次第八明事理不二事而真用袪倒見也。
勸友人書第九。
事理既融內心自瑩。復悲遠學虛擲寸陰。故次第九明勸友人書也。
發願文第十。
勸友人雖是悲他專心。在一情猶未普。故次第十明發願文一切
復次觀心十門。初則言其法爾。次則出其觀體。三則語其相應。四則警其上慢。五則誡其疏怠。六則重出觀體。七則明其是非。八則簡其詮旨。九則觸途成觀。十則妙契玄源。
第一法爾者。夫心性虛通之源莫二。真如絕慮緣計之念非殊。惑見紛馳。窮之則一寂靈源不狀。鑒之則以千差。千差不同。法眼之名自立一寂非異。慧眼之號斯存。理量雙銷。佛眼之功圓著。是以三諦一境法身之理常清。三智一心般若明常照。境智冥合解脫隨機。非縱非橫圓伊之道玄會。故知三德妙性宛爾無乖一心。深廣難思出要而非路。是以即心道者。可謂尋流而得源。
二出其觀體者。只知一念即空不空非空非不空
三語相應者。空相應。則譏毀讚譽何憂何喜。身與空相應。則刀割香塗何苦何樂。依報空相應。則與劫奪何得何失。與空不空相應愛見都忘慈悲普救。身與空不空相應。則內同枯木外現威儀依報與空不空相應。則永絕貪求財給濟。與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應。則實相初明知見。身與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應。則一塵正受諸塵三昧起。依報與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應。則香臺寶閣嚴土化生
第四警其上慢者。若不爾者則未相應也。
第五誡其疏怠者。然渡海應上船。非船何以能渡。心必須入觀非觀何以明心。心尚未明相應何日。思之勿自恃也。
第六重出觀體者。只知一念即空不空非有非無。不知即念即空不空非有非非無。
第七明其是非者。不是有。不是無。非有不非無。是是無即墮是。非有非無即墮非。如是只是是非之非。未是非是非非之是。今以雙非兩是。是破非是猶是非。又以雙非兩非。非破非非即是是。如是只是非是非非之是。未是不非不不非不是不不是。是非之惑綿微難見神清慮靜細而研之。
第八簡其詮旨者。然而至理無言。假文言以明其旨。旨宗非觀。藉修觀以會其宗。若旨之未明。則言之未的。若宗之未會。則觀之未深。深觀乃會其宗。的言必明其旨。旨宗既其明會。旨觀何得復存耶。
第九觸途成觀者。夫再演詞重標觀體。欲明宗旨異言觀。有逐方移。方移則言理差。差則觀旨不異。不異之旨即理。差之即宗。旨一而二名言觀明其弄胤耳。
十妙契玄源者。夫悟心之士。寧執觀而迷旨。達教之人。豈滯言而惑理。理明則言語道斷。何言之能議。旨會則心行處滅。何觀之能思。心言不能思議者。可謂妙契寰中矣。
師先天二年十月七日安坐示滅。一月三日塔于西山之陽。敕謚無相大師。塔曰光。宋朝淳化中太宗皇帝詔本州龕塔
司空山本淨禪師者絳州人也。姓張氏。幼歲披緇于曹谿之室受記。隸司空山無相寺。唐天寶三年玄宗遣中使楊光庭山釆常春藤。因造丈室禮問曰。弟子慕直斯久。願和尚慈悲略垂開示。師曰。禪宗碩學咸會京師。天使歸朝足可咨決。貧道隈山傍水用心。光庭泣拜。師曰。休禮貧道天使佛邪問道邪。曰弟子智識昏昧。未審佛之與道其議云何。師曰。欲求即心是佛。欲會道無心是道。曰云何即心是佛。師曰。佛因悟心以佛彰。若悟無心佛亦不有。曰云何無心是道。師曰。道本無無心名道。若了無心無心即道。光庭作禮受。既迴闕。庭具以山中所遇奏聞。即敕光庭詔師。三日到京敕住白蓮亭。越明年正月五日召兩街僧碩學。赴內道場與師闡揚佛理。禪師者。抗聲謂師曰。今對聖上校量宗旨。應須直問直答不假繁辭。只如禪師以何為道。師答曰。無心是道。遠曰。道因心有。何得言無心是道。師曰。道本無名因心名道。心名不虛然。窮心既道憑何立虛妄總是假名。遠曰。禪師有身是道以否。師曰。山僧身心本來是道。曰適言無心是道。今又言身心本來是道。豈不相違。師曰。無心心泯道無。心道一如故言無心是道。身心本來是道。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窮源有。曰觀禪師形質甚小。卻會此理。師曰。大德。只見山僧相。不見山僧無相見相者是大德所見。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諸相非相。悟其道。若以相為實窮劫不能悟道。曰今請禪師於相上說於無相。師曰。淨名經云。四大主身亦無我無我道相應。大德。若以四大主是我。我見窮劫不可會道也。遠公聞語失色逡巡避席。師有偈曰。

四大主復水 遇曲逢直無彼此
穢兩不生心 壅決何曾有二意
觸境但似水無心 在世縱橫有何事

復云。如是四大亦然。若明四大主。無心。若了無心自然契道。又有志明禪師者。問曰。若言無心是道。瓦礫無心亦應是道。又云。身心本來是道。四生類皆有身心亦應是道。師曰。大德若作見聞覺知之解。與道懸殊。即是見聞覺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經云。耳鼻舌身意。六根無見覺知憑何而立。窮本不有何處存心。焉不同草本瓦礫。志明杜口而退。師又有偈曰。

見聞覺知無障礙香味觸常三昧
如鳥中只麼飛 無取憎愛
若會應處本無心 始得觀自在

又有真禪師者。問云。道既無心心否。佛之與道是一是二。師曰。不不異。曰佛眾生心故。人為無心故。一不度。何二。師曰。若言佛眾生道無度者。此是大德妄生二見。如山僧即不然。是虛名道亦妄立。俱不實總是假名假之中何分二。問曰。佛之與道從是假名。當立名時。是誰為立。者何得言無。師曰。佛之與道因心而立。推窮立心心亦是無。心既是無俱不實。知如夢悟本空。彊立佛道二名。此是二乘人見解。師乃無作。偈曰。

見道修道 不見復何修
道性如虛空 虛空所修
遍觀修道者 撥火覓浮漚
但看弄傀儡 線斷一時

有法空禪師者。問曰。佛之與道俱是假名十二分教亦應不實。何以從前尊宿皆言修道。師曰。大德錯會經意。道本無大德彊修。道本無大德彊作。道本無事彊生多事。道本無知於中彊知。此見解與道相違。從前尊宿如是。自是大德不會。請思之。師又有偈曰。

道體本無修 不自合道
修道心 此人不會道
棄卻一真性 卻入鬧浩浩
忽逢修道第一莫向道

又有安禪師者。問曰。道既假名佛云妄立。十二分教亦是接物度生一切是妄以何為真。師曰。為有妄故將真對妄。推窮妄性本空。真亦何曾有故。故知真妄總是假名對治無實體。窮其根本一切皆空。曰既言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無殊。復是何物。師曰。若言何物。何物亦妄。經云。無相無比況。言語道斷如鳥飛空。公慚伏不知所措。師又有偈曰。

推真無相 窮妄妄無形
返觀推窮心 心亦假名
會道亦到頭亦只寧

又有達性禪師者。問曰。禪是至妙至微。真妄雙泯佛道兩亡。修行性空名相不實。世界如幻一切假名。作此解不可斷絕眾生善惡二根。師曰。善惡二根皆因心有。窮心根亦非虛。推心既無根何立。經云。不善法化生善惡業緣本無有實。師又有偈曰。

善既從生 惡豈離心有
善惡緣 於心實不有
捨惡送何處 取善令誰守
傷嗟二見攀緣兩頭走
悟本無心 始悔從前咎

近臣。問曰。此身從何而來。百年之後復歸何處。師曰。人夢時從何而來。睡覺時從何而去。曰夢不可言無。既覺不可言有。雖有無來往所。師曰。貧道此身亦其夢。又有偈曰。

如在夢 夢裏實是鬧
忽覺萬事休 還同睡時悟
智者會悟夢 人信夢鬧
會夢如兩般 一悟無別悟
富貴與貧賤 更亦無別路

元二年五月五日歸寂。敕謚禪師婺州玄策禪師者婺州金華人也。出家遊方屆于河朔。有智隍禪師者。曾謁黃梅五祖。庵居十年自謂正受。師知隍所未真。往問曰。汝坐於此麼。隍曰入定。師曰。汝言入定心耶無心耶。心者一切蠢動之類皆應得定無心一切草木之流亦合得定。曰入定時。則不見有無之心。師曰。既不見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入。入則非大定。隍無語良久。問師嗣誰。師曰。我師曹谿六祖。曰六祖以何為禪定。師曰。我師云。夫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虛空之量。隍聞此說。遂造于曹谿請決疑翳。而祖意與師冥符。隍始開悟。師後卻歸金華開法席。
曹谿令韜禪師州人也。姓張氏。依六祖出家。未嘗離右。祖歸寂遂為衣塔主。唐元四年玄宗聆其德風詔令赴闕。師辭疾不起。元元年肅宗遣使取傳法衣入供養。仍敕師隨衣入朝。師亦以疾辭。終于本山。壽九五。敕謚禪師
西京光宅慧忠國師者越州諸暨人也。姓冉氏。心印南陽白崖山黨子谷。四十餘祀不下山門道行聞于帝里。唐肅宗元二年敕中使孫朝進。齎詔徵赴京。待以師禮。初居千福寺西禪院。及代宗臨御復迎止光宅精藍。十有六載隨機說法西天三藏。到京云。得心慧眼。帝敕令與國師試驗。三藏才見師便禮拜立于右邊。師問曰。汝得他心通耶。對曰。不敢。師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師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師第三問語亦同前。三藏良久罔知去處。師叱曰。遮狐精。他心通什麼處。三藏無對(僧問。仰山曰。三藏第三度為什麼不見國師仰山曰。前兩度是涉境心。後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見。又有僧舉前語問玄沙玄沙曰。汝道前兩度還見麼。玄覺云。前兩度見。後來為什麼不見。且道利害在什麼處。僧問趙州曰。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什麼處。趙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問玄沙。既在鼻孔上。為什麼不見玄沙云。只為太近)一日侍者侍者應諾。如是三召皆應諾。師曰。將謂吾孤負汝。卻是汝孤負吾(僧問玄沙國師侍者麼生。玄沙云。卻是侍者會。雲居錫云。且道侍者會不會。若會。國師又道汝孤負吾。若不會。玄沙又道卻是侍者會。且麼生商量玄覺徵問僧。什麼侍者會處。僧云。若不會爭解恁麼玄覺云。汝少會在。又云。若於這裏商量得去。便見玄沙。僧問法眼國師侍者麼生。法眼云。且去別時來。雲居錫云。法眼恁麼道。為復明國師不明國師意。僧問趙州國師侍者麼生。趙州云。人暗裏書字。字雖不成文彩已彰)南泉到參。師問。什麼處來。對曰江西來。師曰。還將得馬師真來否。曰只遮是。師曰。背後底。南泉便休(慶稜云。大似不知。保福展云。幾不到和尚此間。雲居錫云。此二尊者盡扶背後。只如南泉休去。為當扶面前扶背後)麻谷到參繞禪床三匝於師前振錫而立。師曰。既如是何用更見貧道。麻谷又振錫。師叱曰。遮狐精出去。師每示眾云。禪宗學者。應遵佛語一乘了義心源。不了義者互不相許。如獅子身蟲。夫為師者若涉名利。別開異端他何益。如世大匠斤斧不傷其手。香象所負非驢能堪。有僧問。若為得成佛去。師曰。佛與眾生一時放卻當處解脫。問生得相應去。師云。善惡不思自見佛性。問若為得證法身。師曰。越毘盧境界。曰清淨法身生得。師曰。不著佛求耳。問阿那箇是佛。師曰。即心是佛。曰心有煩惱否。師曰。煩惱性自離。曰豈不斷耶。師曰。煩惱者即名二乘煩惱不生涅槃。問坐禪看靜此復若為。師曰。不垢不淨。寧用心而看淨相。又問。禪師十方虛空法身否。師曰。以心取之是顛倒見。問即心是佛可更修萬行否。師曰。諸聖皆具二嚴。豈撥無因果耶。又曰。今答汝窮劫不盡。言多去道遠矣。所以道。說法有所得斯則干鳴。說法無所得。是名師子吼南陽張濆行者問。伏承和尚無情說法。某甲未體其事。乞和尚垂示。師曰。汝若問無情說法。解他無情方得聞說法。汝但聞取無情說法去。濆曰。只約如今有情方便之中。如何是無情因緣。師曰。如今一切用之中。但凡聖兩流都少分起滅。便是出識不屬有無熾然見覺。只無其情識繫執。所以六祖云。六根對境分別非識。有僧到參禮。師問。蘊何業。曰講金剛經。師曰。最初兩字是什麼。曰如是。師曰。是什麼無對人問。如何是解脫。師曰。諸法不相到當處解脫。曰恁麼即斷去也。師曰。向汝道諸法不相到斷什麼。師見來。以手作圓相。相中書日字。僧無對。師問本淨禪師。汝已後見奇特語如何淨曰。一念心愛。師曰。是汝屋裏事。肅宗問。師得何法。師曰。陛下見片雲麼。帝曰見。師曰。釘釘著懸掛著。又問。如何是十身調御。師乃起立曰。還會麼。曰不會。師曰。與老僧淨瓶來。又曰。如何是無諍三昧。師曰。檀越毘盧行。曰此意如何。師曰。莫認清淨法身。又問師。師都不視之。曰朕是天子。師何以殊不顧視。師曰。還見虛空麼。曰見。師曰。他還眨目視陛下否。魚軍容問。師住白崖山。十二時中如何修道。師喚童子來。摩頂曰。惺惺直然惺惺。歷歷直然歷歷。已後莫受人謾。師與紫璘供奉論義。既陞坐。供奉曰。請師立義某甲破。師曰。立義竟。供奉曰。是什麼義。師曰。果然不見。非公境界。便下坐。一日師問紫璘供奉。什麼義。曰是覺義。師曰。佛曾迷否。曰不曾迷。師曰。用覺無對。又問。如何是實相。師曰。把將虛底來。曰虛底不可得。師曰。虛底尚不可得。問實相麼。僧問。如何是佛法意。師曰。文殊堂裏萬菩薩。曰學人不會。師曰。大悲千手眼。耽源問。百年後有人問極則事麼生。師曰。幸自可憐生。須要箇護身符麼。師以化緣將畢涅槃時至。乃辭代宗。代宗曰。師滅度弟子將何所記。師曰。告檀越。造取縫塔。曰就師請取塔樣。師良久曰。會麼。曰不會。師曰。貧道後有侍者應真。卻知此事。大歷十年月九日右脅長往。弟子奉靈儀於黨子谷建塔。敕謚大證禪師。代宗後詔應真入內舉問前語。真良久曰。聖上會麼。曰不會。真述偈曰。

湘之南  潭之北  中有黃金充一國
  無影樹下同船   琉璃殿上無知
  應真後住耽源山

西京荷澤神會禪師者襄陽人也。姓高氏。年四為沙彌六祖。祖曰。識遠來大艱辛將有來否。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師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祖曰。遮沙彌次語。便以杖打。師於杖下思惟曰。大善知識歷劫難逢。今既得遇。豈惜身命。自此給侍。他日祖告眾曰。吾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師乃出曰。是諸佛之本原。神會佛性。祖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本原佛性。師禮拜而退。師尋往西京受戒。唐景龍中卻歸曹谿。祖滅後十年間。曹谿頓旨沈廢於荊吳。嵩嶽漸門盛行於秦洛。乃入京。天寶四年方定兩宗(能頓宗北秀漸教)乃著顯宗記盛行于世。一日鄉信至報二親亡。師入堂白槌曰。父母俱喪。請大眾摩訶般若。眾纔集師便打槌曰。勞煩大眾。師於元元年五月日中夜奄然而化。俗壽七五。二年建塔於洛京龍門。敕於塔所置應寺。大歷五年賜號真宗般若傳法之堂。七年又賜般若大師之塔。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

臥輪有伎倆 能斷百思想
對境不起 菩提日日長

六祖大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

慧能沒伎倆 不斷思想
對境數起 菩提麼長

(此二偈諸方多舉故附於卷末。臥輪者非名即處也)。

景德傳燈錄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