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第四(五國)

 三藏法師玄奘奉詔譯
 總持寺沙門辯機
 輸入者 毛小燕
  校對者 毛小燕 心 寂
      改稿者 江 進


磔迦國 至那僕底國
闍爛達羅國 屈(居勿反)露多國
設多圖盧國 波理夜呾羅國
秣菟羅國 薩他泥濕伐羅國
窣祿勤那國 秣底補羅國
婆囉吸摩補羅國 瞿毘霜那國
堊醯掣呾羅國 毘羅刪那國
劫比他國

磔迦國。周萬餘里。東據毘播奢河。西臨信度河。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宜粳稻多宿麥。出金銀鍮石銅鐵。時候暑熱土多風飆。風俗暴惡言辭鄙褻。鮮白所謂奢耶衣朝霞衣等。少佛法多事天神伽藍十所。天祠數百。此國已往福舍以贍貧匱。或藥或施食。口腹之資行旅無累。
大城西南四五里至奢羯羅故城。垣堵雖壞基趾尚固。周十餘里。其中更築小城。周六七里。居人富饒。此國之故都也。數百年前有王號摩醯邏矩羅(唐方族)。
都治此城王諸印度。有才智性勇烈。鄰境諸國莫不臣伏。機務餘閑欲習佛法。令於中推一俊德。時諸僧徒莫敢應命。少欲無為聞達。博學明有懼威嚴。是時王家舊僮染衣已久。辭論清雅言談贍敏。共推舉而以應命。王曰。我佛法遠訪僧。眾推此隸與我談論。常謂賢明肩比。以今之夫何敬哉。於是宣令五印度國。繼是佛法並皆毀滅。僧徒斥逐復孑遺。
摩揭陀國婆羅阿迭多王(唐曰幼日)崇敬佛法愛育黎元。以族王淫刑虐政。自守疆場不恭職貢。族王治兵將討。幼日王知其聲問告諸臣曰。今聞寇至不忍鬥其兵也。幸諸僚庶赦而不罪。賜此微軀潛行草澤。言畢出宮山野。國中感恩慕從者數萬餘人。棲竄海島。族王以兵付弟浮海往伐。幼日王守其阨險輕騎誘戰。金鼓一震奇兵四起。生擒族反接引現。族王自愧失道。以衣蒙面。幼日王踞師子床群官周衛。乃命侍臣告族曰。汝露其面吾欲有辭。族對曰。臣主易位怨敵相視。既非交好何用面談。再三告示不從命。於是宣令數其罪曰。三寶福田四生攸賴。茍任豺狼傾毀勝業不祐汝見擒於我。罪可赦宜從刑辟。時幼日王母。博聞強識相。聞殺族也。疾告幼日王曰。我嘗聞族奇姿多智欲一之。幼日王命引族至母宮中。幼日母曰。嗚呼族。幸勿恥也。世間無常榮辱更事。吾猶汝母汝若吾子。宜去蒙衣一言面對。族曰。昔為敵國之君。今為俘囚之虜。隳廢王業亡滅宗祀。上愧先靈下慚黎庶。誠恥面目俯仰地。不勝自喪故此蒙衣。王母曰。興廢隨時存亡運。以心齊物則得喪俱忘。以物齊則毀譽更起。宜信業報與時推移。去蒙對語或存軀命。族謝曰。茍以不才嗣鷹王業。刑政失道國祚亡滅。雖在縲紲之中。尚貪旦夕之命。敢承大造面謝厚恩。於是去蒙衣出其面。王母曰。子其愛當終爾壽。已而告幼日王曰。先典有訓宥過好生。今族王積惡雖久餘福未盡。若殺此人。二年中菜色相視。然有興之氣。終非國之王。當據北方有小國土。幼日王承慈母之命。愍失國之君。娉以稚女待以殊禮。總其遺兵更加衛從。未出海島。族王弟還國自立族失位藏竄山野。北投迦濕彌羅國迦濕彌羅王深加禮命。愍以失國封以土邑。歲月既淹率其邑人矯殺迦濕彌羅王而自尊立。乘其戰勝之威西討健馱邏國。潛兵伏甲遂殺其王。國族大臣誅鋤殄滅。毀窣堵波僧伽藍。凡千六百所。兵殺之外餘有九億人。皆欲誅戮無遺種類。時諸輔佐咸進諫曰。大王威懾強敵兵不交鋒。誅其首惡黎庶何咎。願以微躬代所應死。王曰。汝佛法崇重冥福。擬成佛廣說本生。欲傳我惡於未來世乎。汝宜復位勿有再辭。於是以三億上族臨信度河流殺之。三億中族下沈信度河流殺之。三億下族分賜兵士。於是持其亡國之貨振旅而歸。曾未改歲尋即徂落。于時雲霧冥晦。大地震動奮發。時證果人愍而歎曰。枉殺辜毀滅佛法。墮無間流轉未已。
奢羯羅故城中有伽藍僧徒百餘人。並學小乘法世親菩薩昔於此中製勝義諦論。其側窣堵波。高百餘尺。過去四佛於此說法。又四佛經行遺跡之所。伽藍西北五六里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是過去四佛說法之處。
新都城東北十餘里至石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是如來往北方行化中路止處。印度記曰。窣堵波中有舍利。或有齋日時放光明。從此東五百餘里至那僕底國(北印度境)。
至那僕氏國。周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四五里。稼穡滋茂果木稀疏。編戶安業國用豐贍。氣序溫暑風俗怯弱。學綜真俗信兼邪正伽藍十所。天祠八所。
迦膩色迦王之御宇也。聲振鄰國威被殊俗。河西蕃維畏威送質。迦膩色迦王既得質子。賞遇隆厚。三時易館。四兵警衛。此國則冬所居也。故曰至那僕底(唐言漢封)質子所居因為國號。此境已往洎諸印度。土無梨桃質子所植。因謂桃曰至那爾(唐言漢來)梨曰至那羅闍弗呾邏(唐言漢王子)故此國人深敬東土。更相指語。是我先王本國人也。
大城東南五百餘里至答秣蘇伐那僧伽藍。(唐言闍林)僧徒三百餘人。學說一切有部。眾儀肅穆清高。小乘之學特為博究。賢劫千佛皆於此地集天人眾說深妙法。釋迦如來涅槃之後。第三百年中。有迦多衍那(舊曰迦旃延訛也)論師者。於此製發智論焉。
闍林伽藍中有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其側則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跡之處。小窣堵波。諸室。鱗次相望。不詳其數。並是劫初已來諸果聖人於此寂滅差難備舉齒骨猶在。繞山伽藍十里。舍利窣堵波。數百千所。連隅接影。從此東北行百四五十里至闍爛達羅國(北印度境)。
闍爛達邏國。東西千餘里。南北八百餘里。國大都城周二三里。宜穀稼多粳稻。扶疏華果茂盛。氣序溫暑風俗剛烈。容貌鄙陋家室富饒。伽藍五十餘所。僧徒千餘人。大小二乘專門學。天祠三所外道五百餘人。並塗灰之侶也。此國先王崇敬外道。其後遇羅漢法信悟。故中印度王體其淳信。五印度三寶之事。一以總監。混彼此忘愛惡。督察僧徒妙窮淑慝。故德著聞者。竭誠敬仰。戒行虧犯者。深加責罰。聖跡之所並皆旌建。或窣堵波。或僧伽藍印度不周遍。從此東北踰峻嶺越洞谷。經危途涉險路。七百餘里至屈(居勿反)露多國(北印度境)。
屈露多國。周三千餘里。山周四境國大都城周四五里。土地沃壤穀稼時播。華果茂盛卉木滋榮。既鄰雪山遂多珍藥。出金銀赤銅及火珠雨石。氣序逾寒霜雪微降。人貌粗弊既癭且尰。性剛猛尚氣勇。伽藍十餘所。僧徒千餘人。多學大乘少習諸部。天祠五異道雜居。依巖據嶺室相距。或羅漢所居。或仙人所止。國中有窣堵波無憂王之建也。在昔如來曾至此國。說法人。遺跡斯記。從此北路千八九百里。道路危險踰山越谷。至洛護羅國。此北千餘里。經途艱阻寒風飛雪至秣邏娑國(亦謂三波訶國)。
自屈露多國南行七百餘里。越大山濟大河。至設多圖盧國(北印度境)。
設多圖盧國。周千餘里。西臨大河。國大都城周七八里。穀稼殷盛果實繁茂。多金銀出珠珍。服用鮮素裳衣綺靡。氣序暑熱風俗淳和。性善下有序。敦佛法誠心質敬。王城伽藍十所。庭宇荒涼僧徒尟少。城東三四里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傍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跡之所。復從此西南行八百餘里至波理夜呾羅國(中印度境)。
波理夜呾羅國。周三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四五里。宜穀稼豐宿麥。異稻種六日而收穫焉。多羊少華果。氣序暑熱風俗剛猛不尚學藝信奉外道。王吠奢種也。性勇烈多武略。伽藍八所傾毀已甚。僧徒寡少小乘天祠十餘所。異道千餘人。從此東五百餘里至秣菟羅國中印度境)。
秣菟羅國。周五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土地膏腴稼穡是務。菴沒羅果家植成林。雖一名而有兩種。小者生青熟黃。大者始終青色。出細班及黃金。氣序暑熱風俗順。好修冥福崇德尚學。伽藍十餘所。僧徒千餘人。大小二乘兼功學。天祠五所。異道雜居。窣堵波。並無憂王所建也。過去四佛遺跡甚多。釋迦如來諸聖弟子遺身窣堵波。謂舍利子(舊曰舍利子。又曰舍利弗。訛略也)沒特伽羅子(舊曰目乾連訛也)布刺拏梅呾麗衍尼弗呾羅(唐言滿慈子。舊曰彌多羅尼子。訛略也)鄔波釐。阿難陀怙羅(舊曰羅睺。又曰云。皆訛略也)曼殊室利(唐言妙吉祥。舊曰濡首。又曰文殊師利。或言曼殊尸利。譯曰妙德訛也)諸菩薩窣堵波等。每歲三長及月六齋。僧徒相競率其同好。齎持供具多營奇玩。隨其所宗而致像設。阿毘達磨供養舍利子定之徒供養沒特伽羅子。誦經者供養滿慈子。學毘柰耶眾供養鄔波釐。諸苾蒭尼供養阿難。未受具戒者供養怙羅。其學大乘供養菩薩。是日也。諸窣堵波競修供養。珠幡布列寶蓋駢羅。香煙若雲華散如雨。蔽虧日月震蕩谿谷。國王大臣為務。城東五六里至一山伽藍。疏崖為室。因谷為門。尊者烏波毱多(唐言護)之所建也。其中則如來指爪窣堵波
伽藍北巖間有室。高十餘尺。廣三十餘尺。四寸細籌填積其內。尊者說法導夫妻。俱證羅漢果者。乃下一籌。異室別族雖不記。
室東南四五里至大涸池。傍窣堵波。在昔如來行經此處。有彌猴持蜜奉佛。佛令水和普遍大眾獼猴喜躍墮坑而死。乘茲中。
池北不遠。中有過去四佛經行遺跡。其側有舍利子沒特伽羅子等千百五大阿羅漢定之處。並建窣堵波以記遺跡如來在世屢遊此國。說法之所並有封樹。從此東北五百餘里至薩他泥濕伐羅國中印度境)。
薩他泥濕伐羅國。周七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土地沃壤稼穡滋盛。氣序溫暑風俗澆薄。家室富饒競為奢侈。深閑術高尚異能。多逐利少務農。諸方奇貨多聚其國。伽藍三所。僧徒七百餘人。並皆小乘法教。天祠百餘所。異道甚多。
大城四周百里內。彼土之人謂為福地。聞諸先志曰。昔五印度王分治。境壤相侵干戈不息。兩主合謀欲決兵戰。以定雌雄。以寧氓俗。黎庶胥怨莫從君命。王以為眾庶者難與慮始也。神可動物權可立功。梵志素知高才。蜜齎束帛命入後庭。造作法書藏諸巖穴。歲月既久樹皆合拱。王於朝坐告諸臣曰。吾以不德忝居大位。天帝垂照夢賜靈書。今在某山藏於某嶺。於是下令營求。得書山林之下。群官稱慶眾庶悅豫。宣示近咸使聞知。其大略曰。夫生死無崖流轉無極含靈淪溺莫由自濟。我以奇謀令諸苦。今此王城周百里。古先帝世福利之地。歲月極遠銘記堙滅。生靈不悟遂沈苦海。溺而不救夫何謂歟。汝諸含識臨敵兵死中。多殺辜受天福樂。順孫子扶侍親老經遊此地獲福無窮。功少福多如何失利。一喪身三途冥漠。是故含生各務修業。於是人皆兵戰視死如歸。王遂下令招募勇烈。兩國合戰積屍如莽。迄干今時遺駭遍野。時既古昔人骸偉大。國俗相傳謂之福地
城西北四五里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磚皆黃赤色甚光淨。中有如來舍利一斗。光明時照神跡多端。
城南行百餘里至俱昏(去聲)荼僧伽藍閣連甍層臺間峙。僧徒清肅威儀閑雅。從此東北四百餘里至窣祿勤那國(中印度境)。
窣祿勤那國。周六千餘里。東臨殑伽河。北背大山閻牟那河中境而流。國大都城周十餘里。東臨閻牟那河。荒蕪雖甚基趾尚固。土地所產風氣所宜。同薩他泥濕伐羅國性淳質宗信外道。貴藝學尚慧。伽藍五所。僧徒千餘人。多學小乘少習餘部。商搉微言清論玄奧。方俊彥尋論稽疑。天祠百所。異道甚多。大城東閻牟那河西。伽藍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如來在昔曾於此處說法人。其側又一窣堵波中有如來髮爪也。舍利子伽羅。諸阿羅漢髮爪窣堵波。周其右數十餘所。如來寂滅之後。此國為諸外道所詿誤焉。邪法捐廢正見。今有五伽藍者。乃異國論師。與諸外道婆羅門勝處。因此建焉。閻牟那河東行八百餘里至殑伽河。河源廣三四里。東南流海處廣十餘里。水色滄浪波流浩汗。靈怪雖多不為物害。其味甘美細沙隨流。彼俗書記謂之福水。罪咎雖積沐浴便除。輕命自沈天受福。死而投骸不墮惡趣。揚波激流亡魂獲濟。時師子國提婆菩薩。深達實相諸法性。愍諸愚夫來此導誘。當是時也士女咸會少長畢萃。於河之濱揚波激流。提婆菩薩和光汲引俯首反激。狀異眾人有外道曰。吾子何其異乎。提婆菩薩曰。吾父母親宗在師子國。恐苦飢渴冀斯遠濟。諸外道曰。吾子謬矣。曾不再思妄此事。家國綿邈山川遼敻。激揚此水給濟彼飢。其猶卻行以求前。及非所聞也。提婆菩薩曰。幽途罪累尚蒙此水。山川雖阻如何不濟。時諸外道知難謝屈。邪見正法。改過新願奉誨。渡河東岸至秣底補羅國(中印度境)。
秣底補羅國。周六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宜穀麥多華果。氣序和暢風俗淳質。崇尚學藝深閑咒術。信邪正者其徒相半。王戍達羅種也。不信佛法敬事天神伽藍十餘所。僧徒八百餘人。多學小乘說一切有部天祠五十餘所。異道雜居。
大城南四五里至小伽藍僧徒五十餘人。昔瞿拏刺婆(唐言德光論師。於此作辯論。凡百餘部。論師少而英傑長而弘敏。博物強識碩學多聞。本習大乘未窮玄奧。因覽毘婆沙論。退業而學小乘。作數十部論。破大乘綱紀成小乘執著。又製俗書數十餘部。非斥先進所作典論。覃思佛經十數不決。研精雖久疑情未除。提婆犀那(唐言天軍)羅漢往來睹史多天。德光願見慈氏決疑請益天軍以神通力天宮。既見慈氏長揖不禮。天軍謂曰。慈氏菩薩次紹佛位。何乃高敢不致敬。方欲業如何不屈。德光對曰。尊者此言誠為指誨。然我具戒苾芻出家弟子慈氏菩薩受天福出家之侶。而欲作禮恐非所宜。菩薩知其我慢心固非法器往來三返不得決疑。更請天軍欲覲禮。天軍惡其我慢蔑而不對。德光既不遂心。便起恚恨。即趣山林修發通定。我慢未除不證道果。德光伽藍北三四里有伽藍僧徒百餘人。並學小乘法教。是眾賢論師壽終之處。論師迦濕彌羅國人也。聰敏博達幼傳雅譽。特深研究說一切有部毘婆沙論世親菩薩一心玄道求解言外。破毘婆沙師所執作阿毘達磨俱舍論。辭善巧理致清高。眾賢循覽遂心焉。於是沈研鑽極十有二歲。作俱舍雹論萬五千頌。凡八萬言矣。所謂言深致遠窮幽洞微。告門人曰。以我逸才持正論。逐斥世親挫其鋒銳。無令老叟獨擅先名。於是學徒四三俊彥持所作論推訪世親世親是時磔迦國奢羯羅城。遠傳聲問眾賢當至。世親聞已即治行裝。門人懷疑前進諫曰。大師德高先哲名擅當時。學徒莫不推謝。今聞眾賢何惶遽必所下。曹厚顏。世親曰。吾今遠遊非避此子。顧此國中復監達。眾賢後進也。詭辯若流。我衰髦矣。莫能持論。欲以一言頹其異執。引至中印度對諸髦彥。察乎真偽詳乎得失。尋即命侶負笈遠遊。眾賢論師當後一日至此伽藍忽覺氣衰。於是裁書謝世親曰。如來寂滅弟子部執。傳其宗學各擅專門。黨同道疾異部。愚以寡昧猥承傳習。覽所製阿毘達磨俱舍論毘婆沙師大義。輒不量力沈究彌年。作為此論扶正宗學。智小謀死其將至。菩薩宣暢微言抑揚至理。不毀所執得存遺文。斯為幸矣。死何悔哉。於是歷選門人有辭辯者。而告之曰。吾誠後學輕凌先達。命也如何。當從斯沒汝持是書及所製論。謝彼菩薩代我過。授辭適畢奄爾云亡。門人奉書。至世親所而至辭曰。我師眾賢捨壽命。遺言致書麗躬謝咎。不墜其名非所敢望。世親菩薩覽書閱論。沈吟久之。謂門人曰。眾賢論師聰敏後進。理雖不足辭乃有餘今欲破眾賢之論。若指諸掌。顧以垂終之託。重其如難之辭。茍大義存其宿志。況乎此論發明我宗。遂為改題為順正理論。門人諫曰。眾賢未沒大師遠跡。既其論又為改題。凡厥學徒何顏受愧。世親菩薩除眾疑。而說頌曰。如師子王避豕遠逝。二力勝負。智者應知。眾賢死已。焚屍收骨伽藍。西北百餘步菴沒羅林中起窣堵波。今猶現在
菴沒羅林側窣堵波。毘末羅多羅(唐言無垢友)論師之遺身。論師迦濕彌羅國人也。於說一切有部出家焉。博綜經研究異論。遊五印度國學三藏玄文。名立業成將歸本國。途次眾賢論師窣堵波也。拊而歎曰。惟論師雅量清高抑揚大義。方欲挫異部立本宗業也。如何降年不永。無垢友猥承末學。異時慕義曠代懷德。世親雖沒宗學尚傳。我所知當製諸論。令贍部洲學人絕大乘稱滅世親名。斯為不朽用盡宿心。說是語已心發亂。五舌重出熱血流涌。命必終。裁書悔曰。夫大乘教者。佛法之中究竟說也。名味泯絕理致幽玄。輕以愚昧駁斥先進。業報皎然滅身宜矣。敢告學人厥鑒斯在。各慎爾志得懷疑。大地為震命遂終焉。當其死處地陷為坑。同旅焚屍收骸旌建。羅漢見而歎曰。惜哉苦哉。今此論師任情執見。毀惡大乘無間獄。
國西北境殑伽河東岸有摩裕羅城。周十餘里。居人殷盛清流交帶。出鍮石水精寶器。去城不遠臨殑伽河有大天祠。甚多靈異。其中有池編石為岸。引殑伽水為補。五印度人謂之殑伽河門。生福滅罪之所。常遠方數百千人集此澡濯。樂善諸王建立福舍備珍羞儲醫藥。惠施鰥寡周給孤獨。從此北行三百餘里至婆羅吸摩補羅國(北印度境)。
婆羅吸摩補羅國。周四千餘里。山周四境。國大教城周十餘里。居人殷盛家室富饒。土地沃壤稼穡時播。出鍮石水精。氣序微寒風俗剛猛。少學藝多逐利。性獷烈邪正雜信。伽藍五所。僧徒寡少。天祠十餘所。異道雜居。此國境北大雪山中有蘇伐刺拏瞿呾邏國(唐言金氏)出上黃金故以名焉。東西長南北狹。即東女國也。世以女稱國。夫亦為王。不知政事。丈夫唯征伐田種而已。土宜宿麥多畜羊馬。氣候寒烈性躁暴。東接蕃國。北接于闐國。西接三波訶國。從末底補羅東南四百餘里至瞿毘霜那國(中印度境)。
瞿毘霜那國。周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四五里。崇峻險固居人殷盛。林池沼往往相間。氣序土宜同末底補羅國。風俗淳質學好福。多外道現在樂。伽藍二所。僧眾百餘人。並皆小乘法教。天祠三十餘所。異道雜居。大城側故伽藍中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高百餘尺。如來在昔於此一月諸法要。傍過去四佛座及經行遺跡處。其側如來髮爪二窣堵波。各高丈餘。自此東南四百餘里至惡醯掣呾邏國中印度境)。
醯掣呾羅國。周三千餘里。大都城周七八里。依據險固。宜穀麥多泉。氣序和暢風俗淳質。翫道篤學多才博識。伽藍十餘所。僧徒千餘人。小乘量部法。天祠九所。異道三百餘人。事自在天塗灰之侶也。城外龍池側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是如來在昔為龍王七日於此說法。其側四小窣堵波。是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跡之所。自此東行百六七十里。渡殑伽河南至毘羅那拏國(中印度境)。
毘羅那拏國。周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氣序土宜同堊醯掣呾邏國。風俗猛暴人知學藝。崇信外道佛法伽藍二所。僧徒三百人。並皆大乘法教。天祠五所。異道雜居。大城中故伽藍窣堵波基。雖傾圯尚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如來在昔於此七日說蘊界處經之所。其側則過去四佛座及經行遺跡斯在。從此東南行百餘里至劫比他國(舊謂迦舍國。中印度境)。
劫比他國。周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氣序土宜同毘羅那拏國。風俗淳和人多學藝。伽藍四所。僧徒千餘人。並學小乘量部法。天祠十所。異道雜居。同共遵事大自在天。城西十餘里有伽藍。經製輪奐工窮剞劂。聖形尊像務極莊嚴僧徒數百人。學量部法。數萬淨人宅居其側伽藍大垣三寶階。南北列東面下。是如來三十三天降還也。昔如來起自林上昇天宮。居善法堂為母說法。過三月已將欲下降。天帝釋乃縱神力建立階。中階黃金。左水精。右白銀。如來善法堂。從諸天眾履中階而下。大梵王白拂履銀階而右侍。天帝釋寶蓋水精階而左侍。天眾凌虛散華讚德。數百年前猶有階級。逮至今時陷沒已盡。諸國君王悲慨不遇。疊以塼石飾以珍寶。於其故基擬昔階。其高七十餘尺。上起精舍中有石佛像。而右之階有釋梵之像形。擬厥初猶為下勢。傍有石柱。高七十餘尺。無憂王所建。色紺光潤質堅密理。上作師子蹲踞向階。雕鏤奇形周其方面。隨人罪福影現柱中。
階側不遠窣堵波。是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跡之所。其側窣堵波如來在昔於此澡浴。其側精舍如來入定之處。
精舍側有石基。長五十步。高七尺。是如來經行之處。足所履跡皆有蓮華之文。基右各有小窣堵波帝釋之所建也。
釋梵窣堵波前。是蓮華色苾芻尼欲先見佛化作轉輪王處。如來天宮贍部洲也。時蘇部底(唐言善現。舊曰須扶提。或曰須菩提。譯曰善吉。皆訛也)宴坐室。竊自思曰。今還降人天導從。如今者何所宜行。嘗聞佛說。知諸法空體諸法性。是則以慧眼觀法身也。時蓮華色苾芻尼欲初見佛轉輪王七寶導從四兵警衛。至世尊所復。苾芻尼如來告曰。汝非初見。夫善現者觀諸法空是見法身。聖跡垣內靈異相繼。其大窣堵波東南一池。龍恒聖跡。既有冥衛。難以輕犯。歲久自壞人莫能毀。從此東南行減百里至羯若鞠闍國(唐言曲女城國。中印度境)。

大唐西域記卷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