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02
弘明集第一(并序)

梁楊都建初寺釋儈祐撰
輸入者 毛小燕
       一校者 毛小燕  
       二校者 崔世湖
       改稿者 陳香君

覺海無涯。慧境圓照。化妙域中。實陶鑄於堯舜。理擅繫表。乃埏埴乎周孔矣。然道大信難。聲高和寡。須彌峻而藍風起。寶藏積而怨賊生。昔如來在世化震大千。猶四魔蓄忿六師懷毒。況乎像季其可勝哉。自大法東漸。歲幾五百。緣各信否。運亦崇替。正見者敷讚。邪惑者謗訕。至於守文曲儒。則拒為異教。巧言道。則引為同法。拒有拔本之迷。引有朱紫之亂。遂令詭論稍繁訛孔熾。夫鶡旦嗚夜。不翻白日之光。精衛銜石。損滄海之勢。然以闇亂明。以小罔大。雖莫動毫髮。而有AA聽。將令弱植之徒隨偽辯而長迷。倒置之倫逐邪說而永溺。此幽塗所以易墜。淨境所以難陟者也。祐以末學。志深弘護靜言浮俗憤慨于心。遂以藥疾微間山棲餘暇。撰古今之明篇。總道俗之雅論。其有刻意剪邪建言衛法。製無小莫不畢採。又前代勝士書記文述。有益亦皆編錄。類聚區分。列為一四卷。夫道以人弘。教以文明。弘道明教。故謂之弘明集。兼率淺懷附論于末。庶以涓埃微裨瀛岱。但學孤識寡。愧在褊局。博練君子。惠增廣焉。

牟子惑 正誣論 牟子
一云蒼梧太守牟子博傅

牟子既修經傅諸子。書無小靡不好之。雖不樂兵法。然猶讀焉。雖讀不死之書。抑而不信。以為虛誕。是時靈帝崩後。下擾亂。獨交州差安。北方異人咸來在焉。多為仙辟穀長生之術。時人有學者。牟子常以五經難之。道家術士莫敢對焉。比之於孟軻距楊朱墨翟。先是時牟子將母避世交趾。年十六歸蒼梧娶妻。太守聞其守學。謁請署吏。時年方盛。志精於學。又見世亂。無仕窅意。竟遂不就。是時諸州郡相疑隔塞不通。太守以其博學識。使致敬荊州牟子以為榮爵易讓。使命難辭。遂嚴當行。會被州牧優文處士辟之。復稱疾不起。牧弟為豫章太守。為中郎將笮融所殺。時牧遣騎都尉劉彥。將兵赴之。恐外界相疑兵不得進。牧乃請牟子曰。弟為逆賊所害。骨肉之痛憤發肝心。當遣劉都尉行。恐外界疑難行人不通。君文武兼備有專對才。今欲相屈之。零陵桂陽假塗於通路何如。牟子曰。被秣服櫪見遇日久。列士忘身期必騁效。遂嚴當發。會其母卒亡遂不果行。久之退念。以辯達之故輒見使命。方世擾攘非顯已之秋也。乃歎曰。子絕聖棄智。身保真。物不干其志。下不易其樂。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可貴也。於是銳志於佛道。兼研子五千文。含玄妙為酒漿。翫五經為琴簧。世俗之徒。多非之者。以為背五經而向異道。欲爭則非道。欲默則不能。遂以筆墨之間。略引聖賢之言證解之。名曰牟子惑云。
或問曰。佛從何出生。寧有先祖及國邑不。皆何施行。狀何類乎。牟子曰。富哉問也。請以不敏。略說其要。蓋聞佛化之為狀也。積累德。數千億載不可紀記。然臨佛時。天竺。假形於夫人。晝寢夢乘白象有六牙欣然悅之。遂感而孕。以四月八日。從母右脅而生。墮行七步。舉右手曰。天上下靡有踰我者也。時地大動宮中皆明。其日王家青衣復產一兒。白馬亦乳白駒。奴字車匿。馬曰揵陟。王常使隨太子。太子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身長丈六。體皆金色。頂有肉髻。頰車如師子。舌自覆面。手把千輻輪。項光照萬里。此略說其相。年七王為納妃。鄰國女也。太子坐則遷座。寢則異床。天道孔明陽而通。遂懷一男六年乃生。父王珍偉太子。為興宮觀。妓女寶玩並列於前。太子不貪世樂。意存德。年四月八日夜半呼車匿勒揵陟跨之。鬼神扶舉飛而出宮。明日廓然不知所在。王及吏民莫不歔欷。追之及田。王曰。未爾時請神祇。今既爾如玉如珪。當續祿位而去何為。太子曰。無常有存當亡。今度脫十方。王知其彌堅。遂起而還。太子徑去。思道六年遂成佛焉。所以孟夏之月生者不寒不熱。草木華英。釋狐裘衣絺紘。中呂之時也。所以天竺者。地之中處其和也。所著經凡有二部。合八億四千萬卷。其大卷萬言以下。小卷千言已上。佛授度脫人民。因以五日。泥洹而去。其經戒續存。履能行之。亦無為。福流後世。持五戒者。一月六齋。齋之日專心意。新。沙門二百五十戒。日日齊。其戒非優婆塞所得聞也。威儀進止與古之典禮異。終日竟夜講道誦經。不預事。子曰。孔德之容唯道是從。其斯之謂也。
問曰。何以正言佛。為何謂乎。牟子曰。佛者號謚也。猶名三皇神五帝聖也。佛乃德之元祖神明之宗緒。佛之言覺也。恍惚變化分身散體。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能圓能方。能老能少。能隱能彰。蹈火不燒。履刃不傷。在污不辱。在禍無殃欲行則飛。坐則揚光。故號為佛也。
問曰。何謂之為道。道何類也。牟子曰。道之言導也。導人致於無為。牽之無前。引之後。舉之無上。抑之下。視之無形。聽之聲。四表為大蜿蜒其外。毫釐為細間關其內。故謂之道。
問曰。孔子以五經為道教。可拱而誦履而行。今子說道虛無恍惚。不見其意。不指其事。何與聖人言異乎。牟子曰。不可以所習為重所希為輕。或於外類失於中情。立失道德。猶調絃不失官商。天道四時。人道法五常。子曰。有物混成先生。可以為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道之為物。居家可以事親。宰國可以治民。立可以治身。履而行之充乎地。廢而不用消而不離。子不解之。何異之有乎。
問曰。夫至實不華。至辭不飾。言約而至者麗。事寡而達者明。故珠玉少而貴。瓦礫多而賤。聖人七經之本。不過三萬言。事備焉。今佛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非一人力所能堪也。僕以為煩而不要矣。牟子曰。江海所以於行潦者。以其深廣也。五岳所以別於丘陵者。以其高大也。若高不絕山阜。跛羊凌其顛。深不絕涓流。孺子浴其淵。騏驥不處苑囿之中。吞舟之魚不遊數仞之溪剖三寸之蚌。求月之珠。探枳棘之巢。求鳳皇之雛。必難獲也。何者不能容大也。佛經前說億載之事。卻道萬世之要。太素未起。太始未生。乾坤肇興。其微不可握纖不可入。佛悉彌綸其廣大之外。剖折其窈妙之內。靡不紀之。故其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多多益具。眾眾益富。何不要之有。雖非一人所堪。譬若臨河飲水飽而自足。焉知其餘哉。
問曰。佛經多。其要而棄其餘。直說其實而除其華。牟子曰否。夫日月俱明各所照。二十八宿所主。百藥並生各所愈。狐裘備寒絺紘御暑。舟輿異路俱致行旅。孔子不以五經之備。復作春秋孝經者。欲博道術恣人意耳。佛經雖多。其歸為一也。猶七典雖異其貴德仁義亦一也。孝所以說多者。隨人行而與之。若子張子遊。俱問一孝。而仲尼答之各異。攻其短也。何棄之有哉。
問曰。佛道至尊至大。堯舜周孔曷不修之乎。七經不見其辭。子既耽詩書悅禮樂。奚為復好佛道異術。豈能踰經傳美聖業哉。竊為吾子不取也。牟子曰。書不必孔丘之言。藥不必扁鵲之方。合義者從。愈者良。君子博取眾善。以輔其身。子貢云。夫子何常師之有乎。堯事尹壽舜事務成。且學呂望。丘學老聃。亦俱不見七經也。四師雖聖。比之於佛。猶鹿之與麒麟。燕鳥之與鳳凰也。堯舜周孔且猶學之。況佛身相好變化神力無方。焉能捨而不學乎。五經事義或所闕。不見記。何足怪疑哉。
問曰。云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何其於人之甚也。殆富耳之語。非之云也。牟子曰。諺云少所見所怪。睹馲駝言馬腫背。堯眉八彩。舜目重瞳。皋陶烏喙。文王四乳。禹耳參漏。周公背僂。伏議龍鼻。仲尼反宇。子日角月玄鼻有雙柱。手把十文足蹈五。此非於人乎。佛之相好奚足疑哉。
問曰。孝經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曾子臨沒。啟予手啟予足。今沙門剃頭。何其違聖人之語。不合子之道也。吾子常好論是非平曲直。而反善之乎。牟子曰。夫訕聖賢不仁。平不不智也。不仁不智何以樹德。德將不樹頑嚚之儔也。論何容易乎。昔齊人乘舡渡江。其父墮水。其子攘臂捽頭。顛倒。使水從口出。而父命得蘇。夫捽頭顛倒。不孝莫大。然以全父之身。若拱手修子之常。父命絕於水矣。孔子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所謂時宜施者也。且孝經曰。先王有至德要道。而泰伯祝髮文身。自從吳越之俗。違於身體髮膚之義。然孔子稱之。其可謂至德矣。仲不以其祝髮毀之也。由是而觀。茍有大德。不拘於小。沙門捐家財棄妻子。不聽音視色。可謂讓之至也。何違聖語不合孝乎。豫讓吞炭漆身。聶政剝面自刑。伯姬蹈火高行截容。君子以為勇而死義。不聞譏其自毀沒也。沙門剔除髮鬚。而比之於四人。不已遠乎。
問曰。夫福莫踰於繼嗣。不孝莫過於後。沙門棄妻子損財貨。或不娶。何其違福孝之行也。苦而無奇。自極而異矣。牟子曰。夫長左者必短右。大前者必狹後。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妻子財物世之餘也。清躬無為道之妙也。子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又曰。三代之遺風。覽乎儒墨之道術。誦詩書修禮節。崇仁義視清潔。鄉人傳業名譽洋溢。此中士施行。恬惔者所不恤。故前隨珠。後有虎。之走而不敢取何也。先其命而後其利也。許由栖巢木。夷齊餓首陽。舜孔稱其賢曰。求仁得仁者也。不離譏其後無貨也。沙門修道德。以易遊世之樂。反淑賢。以背妻子之歡。是不為奇。孰與為奇。是不為異。孰與為異哉。
問曰。黃帝垂衣裳制服飾。箕子陳洪範貌為五事首。孔子作孝經服為三德始。又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原憲雖貧不離華冠。子路遇難不忘結纓。今沙門剃頭髮披赤布。見無跪起之禮儀。無盤旋之容止。何其違貌服之制。乖搢紳之飾也。牟子曰。子云。上德不德是以德。下德不失德是以德。三皇之時食肉衣皮。巢居穴處以崇質朴。豈復須章甫之冠曲裘之飾哉。然其人稱德而敦厖允信而無為沙門似之矣。
或曰。如子之言。則黃帝堯舜周孔之儔。棄而不足法也。牟子曰。夫見博則不迷。聽聰則不惑。堯舜周孔事也。佛與無為志也。仲尼栖栖七十餘國。許由聞禪洗耳於淵。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不溢其情不淫其性。故其道為貴在乎所用。何棄之有乎。
問曰。佛道言。死當復更生。僕不信此之審也。牟子曰。人臨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復呼。誰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還則生。不還神何之呼。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固不滅矣。但身自朽爛耳。身譬如五穀之根葉。魂神五穀之種實。根葉生必當死。種實豈有終已。得道身滅耳。子曰。吾所以有患。以吾有身也。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又曰。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或曰。為道亦死。不為亦死。有何異乎。牟子曰。所謂一日之善。而問身之譽者也。道雖死神歸福堂。為惡既死神當其殃。愚夫闇於成事。賢智豫於未萌。道與不金比草。善之與福如白方黑。焉不異。而言何異乎。
問曰。孔子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聖人之所絕也。今佛家輒說生死之事鬼神之務。此殆非聖哲之語也。夫履道者。當虛無惔怕歸志質朴。何為乃道生死以亂志說鬼神之餘事乎。牟子曰。若子之言。所謂見外未識內者也。孔子疾子路不問本末以此抑之耳。孝經曰。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又曰。生事愛敬。死事哀慼。豈不人事鬼神生死哉。周公為武王請命曰。旦多才多藝能事鬼神。夫何為也。佛經所說生死之趣。非此類乎。子曰。知其子復守其母。沒不殆。又曰。用其光復其明。無遺身殃。此道生死之所趣。吉凶之所住。至道之要實貴寂寞。佛家豈好言乎。來問不得不對耳。鍾鼓豈有自嗚者。捊加而有聲矣。問曰。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孟子譏陳相。更學許行之術曰。吾聞用夏變夷。未聞用夷變夏者也。吾子弱冠學堯舜周孔之道。而今捨之。更學夷狄之術。不已惑乎。牟子曰。此吾未餘語耳。若子可謂見禮制之華。而闇德之實。窺炬燭之明。未睹天庭之日也。孔子所言矯世法矣。孟軻所云疾專一耳。昔孔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及仲不容於魯衛。孟軻不用於齊梁。豈復仕於夷狄乎。禹出西羌而聖哲。瞽叟生舜而頑嚚。由佘產狄國而霸秦。管蔡自河洛而流言。傅曰。北辰之星。在天之中。在人之北。以此觀之。漢地未必為中也。佛經所說。下周極含血之類物皆屬佛焉。是以吾復尊而學之。何為當捨堯舜周孔之道。金玉不相傷隨碧不相妨。謂人為惑時自惑乎。
問曰。蓋以父之財乞路人。不可謂惠。二親尚存殺己代人。不可謂仁。今佛經云。太子須大挐。以父之財施與遠人。國之寶象以賜怨家。妻子自與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須大挐不孝不仁。而佛家尊之。豈不異哉。牟子曰。五經之義立嫡以長。大王見昌之志。轉季為嫡。遂成周業。以致太平。娶妻之義必告父母。舜不告而娶以成大倫。貞士須聘請。賢臣待徵召。伊尹負鼎干湯。寧戚叩角要齊。湯以致王。齊以之霸。禮男女不親授。嫂溺則授之以手。權其急也。茍見其大。不拘於小。大人豈拘常也。須大挐睹世之無常財貨非己寶故。恣意布施以成道。父國受其祚。怨家不得入。至於面佛。父母兄弟得度世。是不為孝。是不為仁。孰為仁孝哉。
問曰。佛道無為樂施持戒兢兢如臨深淵者。今沙門耽好酒漿。或畜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紿。此乃世之大偽。而佛道謂之無為耶。
牟子曰。工輸能與人斧斤繩墨。而不能使人功。聖人能授人道。不能使人履而行之也。皋陶能罪盜人。不能使貪夫為夷齊。五刑能誅無狀。不能使惡子為曾閔。堯不能化丹朱。周公不能訓管蔡。豈唐教之不著。周道之不備哉。然無如惡人何也。譬之世人學通七經。而迷於財色。可謂六藝之淫乎。河伯雖神。不溺陸地人。飄風雖疾。不能使湛水揚塵。當患人不能行。豈可謂佛道有惡乎。
問曰。孔子稱。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寧固。叔孫曰。儉者德之恭。侈者惡之大也。今佛家以空財布施。為名盡貨與人為貴。豈有福哉。
牟子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仲尼之言。疾奢而無禮。叔孫之論。刺公之刻楹。非禁布施也。舜耕歷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惠不逮妻子。及其見用。恩流八荒惠施四海。饒財多貨貴其能與貧困屢空貴其履道。許由不貪四海。伯夷不甘其國。虞卿捐萬戶之封。救窮人之急。各其志也。僖負以壺餐之惠。全其所居之間。宣孟以一飯之故。活其不訾之軀。陰施出於不意。陽報皎如白日。況傾家財發意。其功德巍巍如嵩泰。悠悠如江海矣。懷善者應之以祚。收惡者報之以殃。未種稻而得麥。作禍而獲福者乎。
問曰。夫事莫過於誠。說莫過於實。子除華飾之辭。崇質補之語。佛經不指其事。徒廣取譬喻譬喻非道之要。合異為同非事之妙。雖辭多語博。猶玉屑一車不以為寶矣。牟子曰。事嘗共見者。可說以實。一人一人不見者。難與誠言也。昔人未見麟問。嘗見者麟何類乎。見者曰。麟如麟也。問者曰。若吾當見麟。則不問子矣。而云麟如麟寧可解哉。見者曰。麟身牛尾鹿蹄馬背。問者虛解。孔子曰。人不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子云。地之間其猶橐籥乎。又曰。譬道於下。猶川谷與江海豈復華飾乎。論語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引天以比人也。子夏曰。譬諸草木區以別矣。詩之三百。牽物合類。自諸子讖緯聖人祕要。莫不引譬取喻。子獨惡佛說經牽譬喻耶。
問曰。人之世。莫不好富貴而惡貧賤。樂歡逸而憚勞倦。黃帝養性。以五餚為上。孔子云。不厭精鱠不厭細。今沙門被赤布。日一食。閉六情。自畢於世。若茲何聊之有。牟子云。富與貴是人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心發狂。得之貨令人行妨。聖人為腹不為目。此言豈虛哉。柳下惠不以三公之位易其行。段干木不以其身易魏文之富。許由巢父栖木而居。自謂安於帝宇。夷齊餓于首陽。自謂飽於文武。蓋各其志而已。何不聊之有乎。
問曰。若佛經深妙靡麗。子胡不談之朝廷。論之於君父。修之於閨門。接之於朋友。何復學經傅讀諸子乎。
牟子曰。未達其源。而問其流也。夫陳俎豆於壘門。建旍旗於朝堂。衣狐裘以當蕤賓。被絺以御黃鍾。非不麗也。乖其非其時也。故持孔子之術。入商鞅之門。齎孟軻之說。詣蘇張之庭。功分寸。過有丈尺矣。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而笑之。吾懼笑故不為談也。渴不必待江河。而飲井泉之水何所不飽。是以復治經傅耳。
問曰。漢地始聞佛道。其所從出耶。牟子曰。昔孝明皇帝。神人日光飛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問群臣。此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聞天竺得道者號曰佛。飛行虛空日光。殆將其神也。於是上寤。遣中郎蔡憚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八人。於大月支。寫佛經二章。藏在蘭臺室第四間。時於洛陽城西雍外起寺。於其壁畫千乘萬騎繞塔三匝。又於南宮清涼臺。及開陽城門上作佛像。明帝時豫造壽陵曰。顯節亦於其上作佛圖像。時國豐民寧遠夷慕義。學者此而滋。
問曰。子云。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又曰。訥。大巧若拙。君子恥言過行。設沙門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何復談是非論曲直乎。僕以為此行德之賊也。
牟子曰。來春當大飢今秋不食。黃鍾應寒蕤賓重裘。備豫雖早不免於愚。子所云。謂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之有乎。道一言而下悅。豈非辯乎。子不云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門未及得道。何不言。老氏亦猶言也。無言五千何述焉。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國之師也。能不能言國之用也。能行能言國之寶也。三品各所施。何德之賊乎。唯不能言。又不能行。是謂賊也。
問曰。如子之言。徒當學辯達修言論。豈復治情性履德乎。
牟子曰。何難悟之甚乎。夫語談論各有時也。蘧瑗曰。國道則直。國道則卷而懷之。寧武子國道則智。國道則愚。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故智愚有時。談論各有意。何為當言論不行哉。
問曰。云何佛道至尊至快無為憺怕世人學士多謗毀之云。其辭說廓落難用。虛無信何乎。
牟子曰。至味不合於眾口。大音不比於眾耳。作咸池設章。發簫韶詠九成。莫之和也。張鄭衛之絃歌時俗之音。必不期而拊手也。故宋玉云。客歌於郢。為下里之曲。和者千人。引商激角。眾莫之應。此皆悅邪聲。不曉於度者也。韓非以管闚之見而讓堯舜。接輿以毛之分而刺仲尼。皆耽小而忽大者也。夫聞清商而謂之角。非彈絃之過。聽者之不聰矣。見和璧而名之石。非璧之賤也。視者之不明矣。神蛇能斷而復續。不能使人不斷也。靈龜發夢於宋元。不能免豫苴之網。無為非俗所見。不為譽者貴。不為毀者賤。用不用自天也。不行乃時也。不信其命也。
問曰。吾子以經傳佛說。其辭富而義顯。其文熾而說美。無非其誠是子之辯也。牟子曰。非吾辯也。見博故不惑耳。
問曰。見博其有術乎。牟子曰。由佛經也。吾未解佛經之時。惑甚於子。雖誦五經適以為華。未成實矣。既吾睹佛經之說。覽子之要。守恬憺之性。無為之行。還視事。猶臨天井而闚溪谷。登嵩岱而見丘垤矣。五經則五味佛道五穀矣。吾自聞道以來。如開雲見白日。矩火入冥室焉。
問曰。子云經如江海其文如錦繡。何不以佛經答吾問。而復引詩書。合異為同乎。牟子曰。渴者不必須江海而飲。飢者不必待敖倉而飽。道為智者設。辯為達者通。書為曉者傳。事為見者明。吾以子知其意故引其事。若說佛經之語。談無為之要。譬對盲者說五色。為聾者奏五音也。師曠雖巧不能彈無絃之琴。狐貉雖熅不能熱無氣之人。公明義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轉為蚊虻之聲孤犢之嗚。即掉尾奮耳蹀躞而聽是以詩書理子耳。
問曰。吾昔在京師。入東觀遊太學。視俊士之所規。聽儒林之所論。未佛道以為貴。損容以為上也。吾子曷為耽之哉。夫行迷則改路。術窮則反故。可不與。牟子曰。夫長於變者不可示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以怪。審於辭者不可惑以言。達於義者不可動以利也。子曰。名者身之害。利者行之穢。又曰。設詐立權。虛無自貴。修閨門之禮術時俗之際會。赴趣間隙務合當世。此下士之所行中士之所廢也。況至道之蕩蕩。上聖之所行乎。杳兮如天。淵兮如海。不合闚牆之士數仞之夫。固其宜也。彼見其門我睹其室。彼採其華我取其實。彼求其備我守其一。子速改路吾請履之。禍福之源。未知何若矣。
問曰。子以經傅之辭華麗之說。褒讚佛行稱譽其德。高者凌清雲。廣者踰地圻。無踰其本過其實乎。而僕譏刺頗得疹中而其病也。牟子曰。吁吾之所褒。猶以塵埃附嵩泰。收朝露投江海。子之所謗。猶握瓢觚欲減江海。躡耕耒欲損崑崙。側一掌以翳日光。舉土塊以塞河衝。吾所褒不能使佛高。子之毀不能令其下也。
問曰。王喬赤松八仙之籙神書百七卷。長生佛經豈同乎。牟子曰。比其類猶五霸之與五帝。陽貨之與仲尼。比其形猶丘垤之與華恒。涓瀆之與江海。比其文猶虎鞹之與羊皮。斑紵之與錦繡也。有九十六種。至於尊大。莫尚佛道也。仙之書。聽之則洋洋盈耳。求其效猶握風而捕影。是以道之所不取。無為之所不貴。焉得同哉。
問曰。為道者或辟穀不食。而飲酒啖肉。亦云老氏之術也。然佛道以酒肉為上誡。而反食穀。何其乖異乎。牟子曰。眾道叢殘凡有九十六種。澹泊無為莫尚於佛。吾觀老氏下之篇。聞其禁五味之戒。未睹其絕五穀之語。聖人制七典之文。無止糧之術。子著五千文。無辟穀之事。聖人云。食穀者智。食草者癡。食肉者悍。食氣者壽。世人不達其事。見六禽閉氣不息秋冬不食欲效而為之。不知物類各有性。猶磁石取鐵不能移毫毛矣。
問曰。穀寧可絕不乎。牟子曰。吾未道之時。亦嘗學焉。辟穀之法數千百術。行之無效為之無徵。故廢之耳。觀吾所從學師三人。或自稱七百五百三百歲。然吾從其學。未三載間各自殞沒。所以然者。蓋由絕穀不食而啖百果。享肉則重盤。飲酒則傾樽。精亂神昏穀氣不充。耳目迷惑淫邪不禁。吾問其故何。答曰。子云。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徒日損耳。然吾觀之。但日益而不損也。是以各不至命而死矣。且堯舜周孔各不能百載。而末世愚惑。欲服食辟穀求無窮之壽。哀哉。
問曰。為道之人云。能卻疾不病。不御針藥而愈有之乎。何以佛家有病而進針藥耶。牟子曰。子云。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得道不生不生亦不壯。不壯亦不老。不老亦不病。不病亦不朽是以子以身為患焉。武居病周公乞命。仲尼病子路請禱。吾見聖人皆有病矣。未睹其無病也。神農嘗草殆者數十。黃帝稽首。受針於岐伯。此之三聖。豈當不如今之道士乎。察省斯言。亦足以廢矣。
問曰。道皆無為一也。子何以分別羅列云其異乎。更令學者疑。僕以為費而無益也。牟子曰。俱謂之草。眾草之性不可勝言。俱謂之金。眾金之性不可勝言。同類殊性。物皆然。豈徒道乎。昔楊墨塞群儒之路。車不得前人不得步。孟軻闢之乃知所從。師曠彈琴俟知音之在後。聖人制法冀君子之將睹也。玉石同匱。猗頓為之改色。朱紫相奪。仲尼為之歎息。日月非不明。眾陰蔽其光。佛道不正。眾私掩其公。是以吾分而別之。臧文之智微生之直。仲不假者。皆正世之語。何費而無益乎。
問曰。吾子訕仙抑奇怪。不信不死之道是也。何為獨佛道得度世乎。在異域。子足未履其地。目不見其所。徒觀其文而信其行。夫觀華者不能知實。視影者不能審形。殆其不誠乎。牟子曰。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昔呂望周公問於施政。各知其後所以終。顏淵乘駟之日。見東野畢之馭。知其將敗。子貢觀邾魯之會。照其所以喪。仲尼聞師曠之絃。而識文之操。季子聽樂。覽眾國之風。何必足履目見乎。
問曰。僕嘗遊于填之國。數與沙門道人見。以吾事難之。皆莫對而辭退。多改志而移意。子獨難改革乎。牟子曰。輕羽在高遇風則飛。細石在磎得流則轉。唯泰山不為飄風動。磐石不為疾流移。梅李遇霜而落葉。唯松柏之難凋矣。子所見道人。必學未洽見未博。故有屈退耳。以吾之頑且不可窮。況明道者乎。子不自改而欲改人。吾未聞仲尼追盜跖。湯武法桀紂者矣。
問曰。仙之術秋冬不食。或入室累旬而不出。可謂憺怕之至也。僕以為可尊而貴。殆佛道之不若乎。牟子曰。南為北自謂不惑。以西為東自謂不矇。以鴟梟而笑鳳凰。執螻蚓而調龜龍。蟬之不食君子不貴。蛙蟒穴藏聖人不重。孔子曰。地之性人為貴。不聞尊蟬蟒也。然世人固有啖菖蒲而棄桂薑。覆甘露而啜酢漿者矣。毫毛雖小視之可察。太山之大背之不見。志有留與不留。有銳與不銳。魯尊季氏卑仲尼。吳賢宰嚭不肖子胥。子之所疑不亦宜乎。
問曰道家云。堯舜周孔七弟子。皆不死而仙。佛家云。人皆當死莫能免何哉。牟子曰。此妖妄之言。非聖人所語也。子曰。地尚不得長久。而況人乎。孔子曰。更去辟世孝常在。吾覽六藝觀傅記。堯有殂落。舜有蒼梧之山。禹有會稽之陵。伯夷叔齊有首陽之墓。文不及誅紂而歿。武不能待成大而崩。周公有改葬之篇。仲尼有兩楹之夢。伯魚有先父之年。子路有葅醢之語。伯牛有命矣之文。曾參有啟足之辭。顏淵不幸短命之記。苗而不秀之喻。皆著在經典聖人至言也。吾以經傅為證。世人為驗而云不死。豈不惑哉。
問曰。子之所解誠悉備焉。固非僕等之所聞也。然子所理何以正七條。亦有法乎。牟子曰。夫轉蓬漂而車輪成。窊木流而舟楫設。蜘蛛布而罻羅陳。烏跡見而文字作。故有法成易無法成難。吾覽佛經之要。七品。老氏道經亦三七篇。故之焉。於是惑人聞之踧然失色。叉手避席逡巡俯伏曰。鄙人矇瞽於幽仄。敢出愚言不慮禍福。今也聞命霍如蕩雪。請得革情洒自敕。願五戒優婆塞

正誣論 未詳作者

異人者。誣佛曰。尹文子神通者。愍彼胡狄父子。聚塵貪婪忍害昧利。無恥侵害不厭屠裂群生。不可遜讓。厲不可談議喻故諸事云云。又令得道弟子變化云云。又禁其殺生斷其婚姻使無子孫。伐胡之術。孰良於此云云
正曰。誣者既云佛。復云文子神通。復云有得道弟子能變化恢廓盡神妙之理。此有無匈心之語也。夫尹文子即弟子也。子即弟子也。故其經云。聞道竺乾有古先生善入泥洹不始不終永存綿綿。竺乾天竺也。泥洹胡語。晉言無為也。若不先子。何得稱先生子不先尹文。何故請德之經。即以此推之。佛故文子之祖宗。眾聖之元始也。安有弟子神化而不能乎。且夫聖之宰世。必以道蒞之。遠人不服。則綏以文德。不得已而用兵耳。將以除暴止戈拯濟群生。行小殺以息殺者也。故春秋之世。諸侯征伐動仗正順。敵國有釁必嗚鼓以彰其過。總義兵以臨罪人。不以闇昧而行誅也。故服則柔而撫之。不茍淫刑極武。勝則以喪禮居之。殺則以悲哀泣之。是以深貶誘執大杜絕滅之原。若懷惡而討不義。假道以成其暴。皆結傳變文譏貶累見。故會宋之盟。抑楚而先晉者。疾辛錍之詐。以崇咀信之美也。夫敵之怨惠不及後嗣。惡止其身重不濫。此百之明制。經國之令典也。至于季末之將佳兵之徒。患道薄德衰。始任詐力競。以譎詭之計。濟殘賊之心。野戰則肆鋒極殺。屠城則盡坑無遺。故白起刎首於杜郵。董卓屠身於宮門。君子知其必亡。舉世哀其就戮。兵之弊也遂至于此。此為可痛心而長歎者矣。何聖人而欲大縱陰毒剪絕黎元者哉。且十室容賢。而況萬里之廣。重華於東夷。文命出乎西羌。聖哲所興豈有常地。或發音於此默化於彼。形教萬方而理運不差。原夫佛之所以夷跡於中天。而曜奇於西域者。有至趣。不可得而縷陳矣。豈聖人疾敵之強。而其欲覆滅使無孑遺哉。此何異氣癘既流不蠲良淑。縱中原蘭蕕俱焚。示紂之虐猶呼不然乎。縱令胡國信多惡逆以暴易暴。又非權通之旨也。引此為辭。適足肆謗言眩愚豎。豈允情合義心之難乎。
又誣云。尹文子欺之天有云云。又妄牽炭經。經云。諸天之宮廣長四萬里。面開百門。門廣萬里云云。答曰。佛經境界。高下階級悉條貫部分。敘而有章。而誣者。或附著長枉造偽說。或顛倒淆亂不得要實。何有四萬里之地。而容四百萬里之門乎。以一事覆之。足明其錯謬者多矣。藏獲牧豎猶將知其不然。況有識乎。欲以見博秖露其愚焉。
又誣云。佛亦周遍五道。備犯眾過行凶惡猶得介。此非悕為惡者之法也。又計生民善者少而惡者多。惡人死輒充六畜。爾則開闢至今足為久矣。今畜宜居十分之九。而人種已應希矣。
正曰。誠所言。佛亦曾為惡耳。今所以佛者。改惡從善故也。不悛迷而後遂往。則長夜輪。五道解脫之由矣。今以其能掘眾惡之栽。滅三毒之燼。修五戒之善。書十德之美。行之累劫倦而不已曉了本際三世空。故能解生死之虛無為之場耳。計下蜫蟲之數不可稱計人之在九州之內若毫末之在馬體。十分之九豈所言哉。故地之性以人為貴。榮期所以得於三樂達貴賤之分明也。今更不復自賴於人類不醜惡於畜生。以芻水為甘膳。以羇絡為非謫。安則為之所多難也。
又誣云。有無靈下經無靈下經妖怪之書耳。非三墳五典訓誥之言也。通才達儒所未究覽也。三曾五祖之言。又似解奏之文。此殆不詰而虛妄露矣。今具聊復應之。凡俗人常謂。則滅無靈無鬼。然則無靈則無天曹。無鬼則所枚也。若子孫奉佛而乃追譴祖先。或是賢人君子平生之時未必與子孫同事。而天曹便收伐之。命顏冉之尸羅枉戮之痛。仁慈祖考加虐毒於貴體。此豈聰明正直之神乎。若其非也。則狐狢麇魍魎淫厲之鬼。何能反制仁賢之靈而困禁之人乎。以此為誣。鄙醜書矣。
又誣云。道人聚斂百姓。大搆寺。華飾奢靡。費而無益云云
正曰。夫教有深淺。適時應物。悉已備於首論矣。請復申之。夫恭儉之心莫過堯舜。而山龍華虫AMAN絺繡。故傳曰。錫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五色比象昭其文也。故王者之居。必金門玉陛靈臺鳳闕。將使異乎凡庶貴賤有章也。夫人情從所睹而興感。故聞鼓鼙之音。睹羽麾之象。則思將帥之臣。聽琴瑟之聲。觀庠序之儀。則思朝廷之臣。遷地易觀則情貌俱變。今悠悠之徒。見形而不及道者。莫不貴崇高而忽仄陋。是以諸奉佛者。仰慕遺跡思存髣髴。故銘列圖象致其虔肅。割珍玩以增崇靈廟。故上士遊之。則忘其蹄筌取諸遠味。下士遊之。則美其華藻玩其炳蔚。先悅其耳目漸率以義方。三塗汲引莫有遺逸。猶器之取水。隨量多少唯穿底無當乃不受耳。
又專誣以禍福為所作。可謂元不解矣。聊復釋之。夫吉凶之與善惡。猶響之乘形聲自然而然。不得相免也。行之由已。而理玄應耳。佛與周孔但共明忠孝信順。從之者吉背之者凶。示其度水之方。則使資舟揖穽。不能令步涉而得濟也。其誨人之生救厄死之術。亦猶神農嘗粒食以充飢虛。黃帝垂衣裳以御寒暑。若閉口而望飽。裸袒以求溫。不能強與之也。去和鵲之所以稱良醫者。以其應疾投藥不失其宜耳。不責其令不死之民也。且扁鵲有云。吾能令生者不死。不能令當者必生也。若夫為子則不孝為臣則不忠乎。守膏肓而不悟。進良藥而不御。而受禍臨死之日更多咎。聖人深恨。良醫非徒東走。其勢投矃矣。
又誣云。沙門之在京洛者多矣。而未曾聞能令主上延年益壽。上不能調和陽使年豐民富消災卻疫克靜禍亂云云。下不能休糧絕粒呼吸清醇扶命度厄長生久視云云
正曰。不然。莊周有云。達命之情者不務命之所元奈何審期分之不可遷也。若令性命可以智德求之者。則發旦二子足令文父致千齡矣。顏子則稱天喪予惜 之至也。無以延之耳。且陽數度。期運所當。百六之極有時而臻。故堯有滔天之洪。湯有赤地之災。涿鹿有漂槽之血。阪泉有橫野之屍。何不坐而消之救其未然耶。且夫熊經鳥曳導引吐納。輟黍稷而英蕊。吸風露以代餱糧。俟此而壽有待之倫也。斯則有時可夭。不能無窮者也。沙門之視松喬若未孩之兒耳。方將汎志於二儀之表。延祚於不死之鄉。豈能屑心營近與涓彭爭長哉。難者茍欲騁飾非之辯。立距諫之強。言無節奏無宮商。嗟夫北里之亂雅。惡綠之奪黃也。其餘嘇之音曾無紀網。遵先不答之章。
又誣云。漢末有笮融者。合兵依徐州刺史陶謙。謙使之督運。而融先佛。遂斷盜官運以大起云云行人悉與酒食云云。後為劉繇所攻見殺云云
正曰。此難不待繩約而自縛也。夫佛教率以慈仁不殺忠信。不衒廉貞。不盜為首。子云。兵者不祥之器邇者凶。融阻兵安忍結附寇逆。犯殺一也。受人使命取不報主。犯欺二也。斷割官物以利入。犯盜三也。佛經云。不以酒為惠施。而融縱之。犯酒四也。諸戒盡犯。則動之死地矣。譬猶吏人解印脫冠而橫道肆暴。五尺之童皆能制之矣。笮氏不得其死。適足助明為惡之獲殃耳。
又誣云。石崇奉佛亦至。而不免族誅云云
答曰。石崇之為人。余所悉也。驕盈耽酒放僣無度。多藏厚斂不恤惸獨。論才則一割之利。計德則無取焉。雖託名佛。而了禁戒。即如世人豤清穢色厲內荏。口詠禹湯而行偶桀跖。自貽伊禍。又誰之咎乎。
又誣云。周仲智奉佛亦精進。而竟復不蒙其福云云
正曰。尋斯言似乎幸人之災。非通言也。仲智雖有好道之意。然意未受戒弟子也。論其率情亮直見涉俊上。自是可才。而有強梁之累。未合道家嬰兒之旨矣。以此而遇忌勝之雄。喪敗理耳。縱如難者云。精進而遭害者有矣。此何異顏項夙夭。夷叔餒死。比干盡忠而陷剖心之禍。申生篤孝而致雉經之痛。若此之比不可勝言。孔子云。仁者壽義者昌。而復或不免。固知宿命之證。至矣信矣。
又誣云。佛之家樂死生。屬纊待絕之日。皆以為福祿之來。復哀慼之容云云
正曰。難者無隱心而居物。不然何言之逆乎。夫佛經自謂得道者。能玄同彼我渾齊修短。涉生死之變。泯然無概。步禍福之地。而夷不怛。樂天命安處順耳。其未體之者。哀哉慎終之心。乃所以增其篤也。故有大悲弘誓之義。讎人之喪猶加哀矜。以德報怨不念舊惡。況乎骨肉之痛情隆自然者。而可以哀慼之心者哉。夫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恐疇己之深也。逆情違道於斯見矣。

弘明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