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弘明集卷第五
大唐西明寺沙門釋道宣撰
輸入者 毛小燕
一校者 毛小燕
二校者 崔世湖
改稿者 陳香君
辯惑篇第二
俗之惑者大略有二。初惑佛為幻偽善誘人心。二惑因果沈冥保重身世。且佛名大覺照極機初。審性欲之多方。練病藥之權道。故能俯現金姿。垂丈六之偉質。流光遍燭。通大千而闡化。致使受其道者獲證塵砂。內傾十使之纏。外蕩八魔之弊。故能履水火而無礙。攝龍鬼而怡神。三明六通。暢靈襟之妙術。四辯八解。演被物之康衢。其道顯然差難備敘。至於李叟稱道纔闡二篇。名位周之史臣。門學周之一吏。生於厲鄉死於槐里。莊生可為實錄。秦佚誠非妄論。而史遷褒之乃云。西遁流砂。漢景信之。方開東夏道學。爾後宗緒漸布。終淪滯於神州。絕智守雌。全未聞於寰海。蒙俗信度飾詐揚真。乃造老子化胡等經。比擬佛法四果十地劫數周循。結土為人觀音侍老。黃書度命赤章厭祝。斯言孟浪無足可稱。方欲陵佛而誇法僧矯俗而為尊極。通鑒遠識者自絕生常。瑣學迷津者或同墜溺。且道德二篇涓子所說。伯陽為尹而傳是則述而不作。至於四果以下。全非道流。斯乃後學門人廣開衢術。言輒引類翻累本宗。故神仙傳云。無識道士妄傳。老子代代為國師者濫也。葛洪可謂生知之士。千載之一遇也諸餘碌碌等駕齊驅。佛經無敘於李聃。道書多涉於釋訓。人流慕上古諺之常言。惡居下徒今俗之行事。所以隨有相狀無不擬儀。道本氣也無像可圖。今則擬佛金姿。峙列天堂地獄。連寫施行五戒十善曾無異跡。終是才用薄弱不能自立宗科。竊經盜義倚傍稱道。至如楊雄太玄迢然居異。抱樸論道邈爾開權。莊惠之流可為名作。南華近出亦足命家。豈若上皇之元密。取漢徹之號。剖生左腋。用比能仁之儀。斯途眾矣。具如後顯。又俗惑三際之業。時輕四趣之報。人死極於此生。生亦莫知何至。由斯淪滯出竟無緣。若不統敘長迷逾遠。深嫌繁委何得略之。又序曰。夫解惑之生。存乎博見義舉。傳聞闇託信為難辯舟師。故四不壞淨位居入流之始。一正定聚方稱涉正之域。餘則初染輕毛。隨風揚扇不退。漆木雖磨不磷。是以辯惑履正。開於悟達之機。宅形安道。必據稽明之德。自法流震旦。信毀相陵。多由臆斷師心統決。三際必然之事。乃謂寓言。六道昭彰之形。言為虛指。夫以輪迴生死隨業往還。依念念而賦身。逐劫劫而傳識。所以濠上英華。著方生之論。柱下叡哲。稱其鬼不神。可謂長時有盡生涯不窮。禹父既化黃能。漢王變為蒼犬。彭生豕見事顯齊公。元伯纓垂名高漢史。斯途眾矣。難備書紳。無識之倫妄生推託。便言三后在天。勸誘之高軌。陳祭鬼饗。孝道之權猷。斯則乖人倫之典謨。越天常之行事。詭經亂俗不足言之。若夫繫述遊魂之談。經敘故身之務。昭穆有序祖尊重親。追遠慎終。由來之同仰。踐霜興感列代之彝倫。安有捐擲所生。專存諸己。橫陳無鬼之論。自許有身之術。前集已論今重昌顯。固須讎校名理尋討經論。卷部五千咸經目閱。義通八藏妙識宗歸。若斯博詣事絕迴惑。竊以六因四緣。乘善惡而成業。四生六道。紹升沈之果報。茲道坦然非學不達。豈可信凡庸之臆度。排大聖之明略哉。況復列十度之仁舟。濟大心於苦海。分四諦之階級。導小智之邪山。三學以統兩乘。四輪而摧八難。梗概若此。無由惑之。又以寺塔崇華。糜費於財事。僧徒供施。叨濫於福田。過犯滋彰。譏嫌時俗。通污佛法咸被湮埋。故周魏二武生本幽都。赫連兩君胤惟玁狁。鄉非仁義之域。性絕陶甄之心。擅行殲殄誠無足怪。今疏括列代編而次之。庶或迷沒披而取悟。序之云爾。
梁弘明集辯惑篇目錄
牟融辯惑。亡名正誣論。宗炳難何承天白黑論。何承天達性論顏延之難。
釋道恒釋駁論。張融門律周顒難。
釋玄光辯惑論。劉勰滅惑論。李森難不現佛形論(釋高明答)。蕭子良釋疑惑書。
唐廣弘明集辯惑篇總目
魏陳思王辯道論。晉孫盛聖賢同軌老聃非大賢論。晉孫盛敘道反訊老子疑問。南齊沈休文均聖論并難及解。敘列王臣滯惑解。元魏太武廢佛法詔周高祖集僧論廢立。周沙門釋道安二教論。周甄鸞笑道論。周高祖廢二教詔。周武平齊集僧論廢立。周前沙門任道林抗帝論。周前沙門王明廣請興法表。唐傳奕上廢佛法表事。唐李少卿十異九迷論(并答)唐沙門釋法琳上破邪論(并表啟)。唐沙門釋明概上立法事。唐李師政內德論。晉戴安釋疑并姚主釋疑論(及外問答往反十首)。唐沙門釋慧淨折疑論。
廣弘明集辯惑篇第二之一(卷五)
辯道論。魏陳思王曹植子建。聖賢同軌老聃非大賢論。晉祕書監孫盛安國老子疑問反訊。晉孫盛。均聖論。齊常侍沈約(陶隱居難并解)。
辯道論魏曹植。
夫神仙之書。道家之言。乃云。傅說上為辰尾宿。歲星降為東方朔。淮南王安誅於淮南。而謂之獲道輕舉。鉤弋死於雲陽。而謂之屍逝柩空。其為虛妄甚矣哉。中興篤論之士。有桓君山者。其所著述多善。劉子駿嘗問人言。誠能仰嗜慾闔耳目。可不衰竭乎。時庭中有一老榆。君山指而謂曰。此樹無情慾可忍。無耳目可闔。然猶枯槁腐朽。而子駿乃言可不衰竭。非談也。君山援榆喻之。未是也。何者。余前為王莽典樂大夫樂記云。文帝得魏文侯樂人竇公。年百八十。兩目盲。帝奇而問之。何所施行。對曰。臣年十三而失明。父母哀其不及事。教臣鼓琴。臣不能導引不知壽得何力。君山論之曰。頗得少盲。專一內視精不外鑒之助也。先難子駿以內視無益。退論竇公便以不鑒證之。吾未見其定論也。君山又曰。方士有董仲君者。繫獄陽死。數日目陷蟲出。死而復生。然後竟死生之必死。君子所達夫何喻乎。夫至神不過天地。不能使蟄蟲夏遊震雷冬發。時變則物動。氣移而事應。彼仲君者。乃能藏其氣。屍其體。爛其膚。出其蟲。無乃大怪乎。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廬江有左慈。陽城有卻AA儉。始能行氣導引。慈嘵房中之術。儉善辟穀。悉號三百歲。本所以集之於魏國者。誠恐斯人之徒。接姦詭以欺眾。行妖慝以惑人。故聚而禁之。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餘術士咸共歸之。然始詞繁寡實。頗竊有怪言。若遭秦始皇漢武帝。則復徐福欒大之徒矣。桀紂殊世而齊惡。姦人異代而等偽。乃如此耶。又世虛然有仙人之說。仙人者黨猱猿之屬。與世人得道。化為仙人乎。夫雀入海為蛤。雉入海為蜃。當其徘徊其翼差池。其羽猶自識也。忽然自投神化體變。乃更與黿鱉為群。豈復自識翔林薄巢垣屋之娛乎。而顧為匹夫所惘納虛妄之詞。信眩惑之說。隆禮以招弗臣。傾產以供虛求。散王爵以榮之。清閑館以居之。經年累稔終無一效。或歿於沙丘。或崩乎五柞。臨時雖誅其身滅其族。紛然足為天下笑矣。然壽命長短骨體強劣。各有人焉。善養者終之。勞擾者半之。虛用者殀之。其斯之謂歟。
植字子建。魏武帝第四子也。初封東阿郡王。終後諡為陳思王也。幼含珪璋。十歲能屬文。下筆便成。初無所改。世間術藝無不畢善。邯鄲淳見而駭。服稱為天人也。植每讀佛經。輒流連嗟翫以為至道宗極也。遂製轉讀七聲升降曲折之響。故世之諷誦。咸憲章焉。嘗遊魚山。聞空中梵天之贊。乃摹而傳于後。則備見梁法苑集。然統括道源精究仙錄。詐妄尤甚。故著論以詳云。
聖賢同軌老聃非大賢論晉孫盛安國。
頃獲閑居。復中所詠。仰先哲之玄微。考大賢之靈衢。詳觀風流究覽行止。高下之辯殆可髣髴。夫大聖乘時。故跡浪於所因。大賢次微。故與大聖而舒卷。所因不同。故有揖讓與干戈跡乖。次微道亞。故行藏之軌莫異。亦有龍虎之從風雲。形聲之會影響。理固自然非召之也。是故箕文同兆。元吉於虎兕之吻。顏孔俱否。逍遙於匡陳之間。唐堯則天。稷偰翼其化。湯武革命。伊呂贊其功。由斯以言。用舍影響之論。惟我與爾之談。豈不信哉。何者。大賢庶幾觀象知器。觀象知器豫籠吉凶。豫籠吉凶。是以運形斯同御治因應。對接群方終保元吉。窮通滯礙其揆一也。但欽聖樂易有待而享。欽冥而不能冥。悅寂而不能寂。以此為優劣耳。至於中賢第三之人。去聖有間。故冥體之道未盡。自然運用自不得玄同。然希古存勝高想頓足。仰慕淳風專詠至虛。故有栖峙林壑若巢許之倫者。言行抗 轡如老彭之徒者。亦非故然理自然也。夫形躁好靜質柔愛剛。瀆所常習愒所希聞。世俗之常也。是以見偏抗之辭。不復尋因應之適。睹矯誑之論。不復悟過直之失耳。案老子之作與聖教同者。是代大匠斲駢拇枝指之喻。其詭乎聖教者。是遠救世之宜違明道若味之義也。六經何常闕虛靜之訓謙沖之誨哉。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尋斯旨也。則老彭之道以籠罩乎聖教之內矣。且指說二事而不非實言也。何以明之。聖人淵寂何不好哉。又三皇五帝不下靡不制作。是故易象經墳爛然炳著。棟宇衣裳。與時而興。安在述而不作乎。故易曰。聖人作而萬物睹。斯言之證。蓋指說老彭之德。有以髣髴類已形跡之處所耳。亦猶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豈若於吾言無所不說相體之至也。且顏孔不以導養為事。而老彭養之。孔顏同乎斯人。而老彭異之。凡斯數者非不亞聖之跡。而又其書往往矛眉。粗列如左。大雅搢紳幸祛其弊。盛又不達老聃輕舉之旨。為欲著訓戎狄宣導殊俗乎。若欲明宣導殊類。則左衽非玄化之所。孤遊非嘉遁之舉。諸夏陵遲敷訓所先。聖人之教自近及遠。未有輈張避險如此之遊也。若懼禍避地。則聖門可隱商朝。魯邦有無如者矣。茍得其道則遊刃有餘。觸地元吉何違天心。於戎貊如不能然者。得無庶於朝隱而祈仙之徒乎。
昔裴逸民作崇有貴無二論。時談者或以為不虛達勝之道者。或以為矯時流遁者。余以為尚無既失之矣。崇有亦未為得也。道之為物惟怳與忽。因應無方惟變所適。值澄淳之時則司契垂拱。遇萬動之化則形體勃興。是以洞鑒雖同。有無之教異陳。聖教雖一而稱謂之名殊目。唐虞不希結繩。湯武不擬揖讓。夫豈異哉。時運故也。而伯陽以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逸民欲執今之有。以絕古之風。吾故以為彼二子者。不達圓化之道。各矜其一方者耳。
老子疑問反訊晉孫盛
道經云。故常無欲以觀其妙。故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舊說及王弼解。妙謂始。徼謂終也。夫觀始要終睹妙知著。達人之鑒也。既以欲澄神昭其妙始。則自斯以已宜悉鎮之。何以復須有欲得其終乎。宜有欲俱出妙門。同謂之玄。若然以往復何獨貴於無欲乎。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盛以為。夫美惡之名。生乎美惡之實。道德淳美則有善名。頑嚚聾昧則有惡聲。故易曰。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又曰。美在其中。暢於四支而發於事業。又曰。韶盡美矣。未盡善也。
然則大美大善。天下皆知之。何得云斯惡乎。若虛美非美。為善非善。所美過美。所善違中。若此皆世教所疾。聖王奮誠天下。亦自知之。於斯談。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人不盜。常使民無知無慾。使知者不敢為。
又曰。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下章云。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大迷。盛以為民茍無欲。亦何所師於師哉。既相師資非學如何。不善師善。非尚賢如何。貴愛既存則美惡不得不彰。非相去何若之謂。又下章云。人之所教我亦以教人。吾言甚易知。而天下莫能知。
又曰。吾將以為教父原斯談也。未為絕學。所云絕者。堯孔之學耶。堯孔之學隨時設教。老氏之言一其所尚隨時設教。所以道通百代。一其所尚。不得不滯於適變。此又闇弊。所未能通者也。
道沖而用之又不盈。和其光同其塵。盛以為老聃可謂知道。非體道者也。昔陶唐之蒞天下也。無日解哉。則維昭任眾師錫匹夫。則馺然授禪。豈非沖而用之光塵同彼哉。伯陽則不然。既處濁位復遠導西戎。行止則昌狂其跡。著書則矯誑其言。和光同塵固若是乎。余固以為知道體道則未也。道經云。三者不可致詰。混然為一。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無物之象是謂忽怳。
下章云。道之為物惟怳與忽。忽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忽兮其中有物。此二章或言無物。或言有物。先有所不宜者也。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上章執者失之為者敗之。而復云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或執或否。得無陷矛盾之論乎。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孫盛曰。夫有仁聖必有仁聖之德。跡此而不崇。則陶訓焉融。仁義不尚。則孝慈道喪。老氏既云絕聖。而每章輒稱聖人。既稱聖人則跡焉能得絕。若所欲絕者。絕堯舜周孔之跡。則所稱聖者。為是何聖之跡乎。即如其言。聖人有宜滅其跡者。有宜稱其跡者。稱滅不同吾誰適從。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若如此談。仁義不絕則不孝不慈矣。復云。居善地與善仁。不審與善仁之仁。是向所云欲絕者非耶。如其是也。則不宜復稱述矣。如其非也。則未詳二仁之義。一仁宜絕。一仁宜明。此又所未達也。若謂不聖之聖不仁之仁。則教所誅不假高唱矣。
退至莊周云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又曰。田常竊仁義以取齊國。夫天地陶鑄善惡兼育。各稟自然理不相關。梟鴆縱毒。不假學於鸞鳳。豺虎肆害。不借術於麒麟。此皆天質自然。不須外物者也。何至凶頑之人獨當假仁義以濟其姦乎。若乃冒頓殺父鄭伯盜鄶。豈復先假孝道獲其終害乎。而莊李掊擊殺根毀駁正訓。何異疾盜賊而銷鑄干戈。睹食噎而絕棄嘉穀乎。後之談者雖曲為其義辯而釋之。莫不艱屯於殺聖困躓於忘親也。
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上章云。聖人之在天下也。百姓皆注其耳目。師資貴愛必彰萬物。如斯則知之者安得希哉。知希者何必貴哉。即己之身見貴。九服何得。背實抗言云貴。由知希哉。斯蓋欲抑動恒俗。故發此過言耳。聖教則不然。中和其詞以理訓導。故曰。在家必聞。在邦必聞也。是聞必達也。不見善而無悶。潛龍之德。人不知而不慍。君子之道。眾好之必察焉。眾惡之必察焉。既不以知多為顯。亦不以知少為貴。誨誘綽綽理中自然。何與老聃之言同日而語其優劣哉。
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處其實不處其華也。
孫盛曰。老聃足知聖人禮樂。非玄勝之具。不獲已而制作耳。而故毀之何哉。是故屏撥禮學以全其任。自然之論。豈不知叔末。不復得返自然之道。直欲申己好之懷。然則不免情於所悅。非汪心救物者也。非惟不救。乃獎其弊矣。或問。莊老所以故發此唱。蓋與聖教相為表裏。其於陶物明訓。其歸一也。盛以為不然。夫聖人之道廣大悉備矣。猶日月懸天。有何不照者哉。老氏之言皆。效於六經矣。寧復有所愆之俟。佐助於聃周乎。即莊周所謂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者。至於虛誑譎怪儌詭之言。尚拘滯於一方。而橫稱不經之奇詞也。
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貞正也。
下章云。孰知其極其無正。正復為奇。善復為妖。
尋此二章。或云天下正。或言無正。既云善人不善人師。而復云為妖。
天下之善一也。而或師或妖。天下之正道一也。而云正復為奇斯反。鄙見所未能通也。盛字安國。仕晉為給事中祕書監。少遊涉墳素而以史籍為懷。故曰。賢聖玄邈得諸言表。而仁愛自我陶染庶物。漸漬之功莫過乎經史。著晉陽春秋三十餘卷。評老氏中賢之流。故知為尹述書。乃祖承有據嵇子云。老子就涓子學九仙之術。尋乎導養。斯言有徵。至於聖也。則不云學。故語曰。生知者上。學知者次。王何所位典達鴻猷。故班固序人九等之例。孔丘等為上上。類例皆是聖。李耳等為中上。類例皆是賢。聖有至聖亞聖。賢有大賢中賢。並以神機有利鈍。故智用有漸頓也。盛敘老非大賢。取其閑放自牧不能兼濟於天下。坐觀周衰遁於西裔。行及秦壤。死於扶風。葬於槐里。非遁天之仙信矣。
均聖論齊沈約休文
自天地權輿民生攸始。遐哉眇邈無得而言。焉無得而言。因有可言之象。至於大虛之空曠。無始之杳茫。豈唯言象莫窺。良以心慮事絕。及天地蕞爾來宅其中。毫端之泛鉅海。方斯非譬。然則有此天地以來。猶一念也。我之所久莫過軒犧。而天地之在彼太虛。猶軒羲之在彼天地。齷齪之徒惟謂赫胥為遠。何其鎖鎖為念之局耶。世之有佛莫知其始。前佛後佛其道不異。法身湛然各由應感。感之所召。跨大千而咫尺。緣茍未應。雖踐跡而弗睹。娑婆南界是曰閻浮。蔥嶺以西經塗密邇。緣運未開自與理隔。何以言之。夏殷以前書傳簡寡。周室受命經典備存。象寄狄鞮隨方受職。重譯入貢總括要荒。而八蠻五狄莫不愚鄙。文字靡識訓義不通。咸納贄王府登樂清廟。西國密塗厥路非遠。雖葉書橫字胡華不同。而深義妙理於焉自出。唐虞三代不容未有。事獨西限道未東流。豈非區區中國緣應未啟。求其會歸尋其旨要寧與四夷之樂同日而語乎。非為姬公所遺。蓋由斯法宜隱故也。炎昊之世。未火未粒肉食皮衣。仁惻之事弗萌懷抱。非肉非皮死亡立至。雖復大聖殷勤思存救免。而身命是資理難頓奪。寔宜導之以漸稍啟其源。故燧人火化變腥為熟。腥熟既變。蓋佛教之萌兆也。何者。變腥為熟其事漸難。積此漸難可以成著。迄乎神農復垂汲引。嘉穀肇播民用粒食。嗛腹充虛非肉可飽。則全命減殺於事彌多。自此以降矜護日廣。春蒐免其懷孕。夏苗取其害穀。秋獮冬狩所害誠多。頓去之難已備前說。周孔二聖宗條稍廣。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草木斬伐有時。麛卵不得妄犯。漁不竭澤。佃不燎原。釣而不網。弋不射宿。肉食蠶衣皆須耆齒。牛羊犬豕無故不殺。此則戒有五支。又開其一也。逮乎酣醟于酒。婬迷乎色。詭妄於人。攘濫自己。外典所禁無待釋教。四者犯人。人為含靈之首。一者害獸。獸為生品之末。上聖開宗宜有次第。亦由佛戒殺人為業最重也。內聖外聖義均理一。而蔽理之徒封著外教。以為烹羊豢豕理固宜然。或者又云。若如釋氏之書。咸有緣報之業。則禹陽文武並受刳剔。周公孔子俱入鼎鑊。是何迷於見道若斯之篤耶。試尋斯證。可以有悟矣。
華陽先生難。
鎮軍均聖論山民陶隱居仰諮。
論云。前佛後佛其道不異。周室受命象寄狄鞮隨方受職。西國密塗厥路非遠。唐虞三代不容未有。事獨西限道未東流。非為姬公所遺。蓋由斯法宜隱。燧人火粒變腥為熟。蓋佛教之萌兆。周孔二聖宗條稍廣。見生不忍其死。聞聲不食其肉。草木斬伐有時。麛卵不得忘犯。又戒有五支。四者犯人。人為含靈之首。一者害獸。獸為生品之末。內聖外聖義均理一。諮曰。謹案佛經。一佛之興動踰累劫。未審前佛後佛相去宜幾。釋迦之現近在莊王。唐虞夏殷何必已有。周公不言。恐由未出。非關宜隱。育王造塔始敬王之世。既閻浮有四。則東國不容都無。夫子自以華禮興教。何宜乃說夷法。故歎中國失禮。求之四夷。亦良有別意。且四夷之樂。裁出要荒之際。投諸四裔。亦密邇危羽之野。禹跡所至不及河源。越裳白雉尚稱重譯。則天竺罽賓久與上國殊絕。衰周以後時或有聞。故鄒子以為赤縣於宇內。止是九中之一耳。漢初長安乃有浮圖而經像眇昧。張騫雖將命大夏。甘英遠屈安息。猶弗能宣譯風教闡揚斯法。必其發夢帝庭。乃稍就興顯。此則似如時致通閡。非關運有起伏也。若必以緣應有會。則昔之淳厚群生何辜。今之澆薄群生何幸。假使斯法本以救澆者。夫為罪莫過於殺。肉食之時殺孰甚焉。而方俟火粒甫為教萌。於大慈神力不有所躓乎。若粳糧未播。殺事難息。未審前時過去諸佛。復以何法為教。此教之萌起在何佛。兼四戒犯人。為報乍輕。一殺害獸受對更重。道輕末重亦為未達。夫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周孔所云。聞聲不食。斬伐有時者。蓋欲大明仁義之道。於鳥獸草木。尚曰其然。況在乎人而可悖虐。非謂內惕寡。方意在緣報。睹跡或似。論情頓乖。不審於內外兩聖。其事可得是均以不。此中參差難用頓悟。謹備以諮洗。願具啟諸蔽。
難云。釋迦之現。近在莊王。唐虞夏殷何必已有。周公不言。恐由未出。非關宜隱。育王造塔。始敬王之世。閻浮有四。則東國不容都無。答曰。釋迦出世年月不可得知。佛經既無年歷注記。此法又未東流。何以得知是周莊之時。不過以春秋魯莊七年四月辛卯恒星不見為據。三代年既不同。不知外國用何曆法。何因知魯莊之四月。是外國之四月乎。若外國用周正耶。則四月辛卯長曆惟是五日了非八日。若用殷正耶周之四月殷之三月用夏正耶周之四月夏之二月。都不與佛家四月八日同也。若以魯之四月為證。則日月參差不可為定。若不以此為證。則佛生年月無證可尋。且釋迦初誕。唯空中自明。不云星辰不見也。瑞相又有日月星辰停住不行。又云。明星出時墮地方行七步。初無星辰不現之語。與春秋恒星不現。意趣永乖。若育王造塔是敬王之世。閻浮有四此道已流東國者。敬王以來至於六國。記注繁密曾無一概。育王立塔非敬王之時。又分明也。以此而推。則釋迦之興不容在近周世。公旦之情何得未有。難云。夫子自以華禮興教。何宜乃說夷法。故歎中國失禮。求之四夷。亦良有別意。答曰。弘教次第前論己詳。不復重辯。
難云。四夷之樂裁出要荒之際。投諸四裔。亦密邇危羽之野。禹跡所至不及河源。越裳白雉尚稱重譯。則天竺罽賓久與上國殊絕。衰周以後時或有聞。故鄒子以為赤縣於宇內。止是九州中之一耳。漢初長安乃有浮圖而經像眇昧。張騫雖將命大夏。甘英遠屈安息。猶弗能宣譯風教。必其發夢遞庭。乃稍興顯。此則似時有通礙。非關運有起伏也。答曰。本以西域路近而大法不被。此蓋由緣應未發。非謂其塗為遠也。其路既近而此法永不東流。若非緣應未至。何以致此。及後東被皆由緣應。宜發通礙。各有其時。前論已盡也。
難曰。若必以緣應有會。則昔之淳厚群生何辜。今之澆薄群生何幸。假使斯法本以救澆者。夫為罪莫過於殺。肉食之時殺孰甚焉。而方俟火粒甫為教萌。於大慈神力不有所躓乎。若粳糧未播。殺事難息。未審前時過去諸佛。復以何法為教。此教之萌起在何佛。兼四戒犯人為報乍輕。一殺害獸受對更重。首輕未重亦為末達。夫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周孔所云。聞聲不食。斬伐以時者。蓋欲大明仁義之道。於鳥獸草木尚曰其然。況在乎人而可悖虐。非謂內惕寡。方意在緣報。睹跡或似。論情頓乖。不審於內外兩聖。其事可得是均以不。此中參差難用頓悟。謹備以諮洗。願具啟諸蔽。
答曰。民資肉食而火粒未啟。便令不肉教豈得行。前論言之已具。不復重釋。眾生緣果所遭各有期會。當昔佛教未被。是其惡業盛時。後之聞法是其善業萌時。善惡各有其時。何關淳厚之與澆薄。五支之戒各有輕重。非殺戒偏重四支並輕。且五業雖異而互相發起。犯人之戒。人重故先出。犯獸之戒。獸輕故後被。訓記之道次第宜然。周公孔子漸弘仁惻。前論已詳。請息重辯。若必以釋教乖方域之理。外此自一家之學所不敢言。
廣弘明集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