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沙門不應拜俗等事卷第二

弘福寺沙門彥悰纂錄
輸入者 毛小燕
      一校者 毛小燕
      二校者 崔世湖
      改稿者 陳香君

事篇第一(下)

  論。
廬山遠公沙門不敬王者論一首(并序)。
  詔。
偽楚桓玄沙門不致禮詔一首。
  啟。
侍中卞嗣之等執沙門應敬奏四首(并桓楚答三首)。
夏赫連勃勃令沙門致拜事一首。
  事。
宋孝武帝抑沙門致拜事一首。
齊武帝論沙門抗禮事一首。
隋煬帝敕沙門致拜事一首(并大興善寺沙門明瞻答)。
  論。
洛濱翻經館沙門彥琮福田論一首(并序)。
廬山慧遠沙門不敬王者論一首(并序)。
昔咸康中。庾將軍疑諸沙門抗禮萬乘。至元興中。桓太尉亦同此議。于時朝士名賢答者甚眾。雖言未悟時並互有其美徒。咸所懷而理蘊于情。遂令無上道服毀於塵俗。亮致之心屈乎人事。悲夫。斯乃交喪之所由。千載之否運。深懼大法之將淪。感前事之不忘。故著五篇究敘其意。豈曰淵壑之待晨露。蓋是申其罔極。亦庶後之君子崇敬佛教者。或詳而覽焉。
在家第一
原夫佛教所明大要。以出處為異。出家之人凡四科。其弘通利物則功侔帝王。化兼治道。至於感俗悟時。亦無世不有。但所遇有行藏。故以廢興為隱顯耳。其中可得論者。請略而言。在家奉法則是順化之民。情未變俗跡同方內。故天屬之愛。奉主之禮。禮敬有本。遂因之而成教本其所因則功由在昔。是故因親以教愛。使民知有自然之恩。因嚴以教敬。使民知有自然之重。二者之來寔由冥應。應不在今則宜尋其本。故以罪對為刑罰。使懼而後慎。以天堂為爵賞。使悅而後動。此皆即其響之報而明於教。以順為通而不革其自然也。何者夫厚身存生以有封為滯累。根深因在我倒未忘。方將以情欲為苑囿聲色為遊觀。沈湎世不能自勉而特出。是故教之所檢以此為崖。而不明其外耳。其外未明則大同順化。故不可受其德而遺其禮。霑其惠而廢其敬。是故悅釋迦之風者。輒先奉親而獻君。變俗投簪者。必待命而順動。若君親有疑。則退求其志以俟同悟。斯乃佛教之所以重資生助王化於治道者也。論者立言之旨。貌所同。故位夫外之分。以明在三之志。略敘經意宜寄所懷。
出家第二。
出家則是外之賓。跡絕於物。其為教也。達患累緣於有身。不存身以息患。知生生由於稟化。不順化以求宗。求宗不由於順化順化則不重運通之資。息患不由於存身。存身則不貴厚生之益。此理之與形乖。道之與俗反者也。若斯人者誓始於落簪。立志形乎變服。是故凡在出家。皆遯世以求其志。變俗以達其道。變俗則服章不得世典同禮。遯世則宜須高尚其跡。夫然。故能拯溺俗於沈流。拔玄根於重劫。遠通三乘之津。廣開天人之路。如令一夫全德。則道洽六親澤流下。雖不處王侯之位。亦已協契皇極在宥生民矣。是故內乖天屬之重而不違其孝。外闕奉主之恭而不失其敬。從此而觀。故知越化表以求宗。則理深而義篤。照泰息以語仁。則功末而惠淺。若然者雖將面冥山而旋步。猶或恥聞其風。豈況與夫順化之民尸祿之賢。同其孝敬者哉。
求宗不順化第三。
問曰。尋夫老氏之意。地以一為大。王侯以體順為尊。一故為萬化之本。體順故運通之功。然則明宗必存乎體極。求極必由於順化。是故先賢以為病美談。眾所不能異。夫眾論者則無所取。而云不順化何耶。答曰。凡在有方同稟大化。雖群品萬殊精粗異貫。統極而言。有靈與無靈耳。有靈有情於化。無靈則無情於化。無情於化化畢而生。盡不由情故形朽而化滅。有情於化感物而動。動必以情故其不絕。其不絕。則其化彌廣而形彌積。情彌滯而累彌深。其為患也。焉可勝言哉。是故經稱。泥洹不變以化盡為宅。三界流動以罪苦為場。化盡則因緣永息。流動則受無窮。何以明其然。夫生以形為桎梏。而生由化有化以情感。則神滯其本而智昏其照。介然有封。則所存唯已所涉唯動。於是靈轡失御生塗日開。方隨貪愛於長流。豈一受而已哉。是故反本求宗者。不以生累其神。超落塵封者。不以情累其生。不以情累其則生可滅。不以生累其神則神可冥。冥神絕境。故謂之泥洹泥洹之名豈虛稱也哉。請推而之。地雖以生生為大。而未能令生者不化。王侯雖以存存為功。未能令存者患。是故前論云。達患累緣於有身。不存身以息患。知生生由於稟化。不順化以求宗。義存於此。義存於此。斯沙門之所以抗禮萬乘高尚其事。不爵王侯而霑其惠者也。
體極不兼應第四。
問曰。歷觀前史。上皇已來。在位居宗者。未始異其原本。本不可二。是故百代同典咸一其統。所謂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此則非所不照。自無外可照。非照所不盡。自無理可盡。以此推視聽之外。廓所寄。理所寄。則宗可明。今諸沙門不悟文表之意。而惑教表之文。其為謬也。固已全矣。復顯然有驗。此乃希世之聞。
答曰。夫幽宗曠邈神道精微。可以理尋。難以事詰。既涉乎教則以因時為檢。雖應世之具優劣萬差。至於曲成在用感。即民心而通其分。分至則止其智之所不知。而不開其外者也。若然則非體極者之所不兼。兼之者不可並御耳。是以古之語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此但方之階差。而猶不可頓設。況其外者乎。請復推而廣之。以遠其類。六合之外存而不論者。非不可論。論之或乖。六合之內論而不辯者。非不可辯。辯之或疑。春秋經世先之志。辯而不議者。非不可議。議之亂。此三者皆即其身耳目之所不至以為關鍵。而不開視聽之外者也。因此而求聖人之意。則外之道可合而明矣。常以為道法之與名教。如來之與堯孔。發致雖殊潛相響。出處誠異終期則同。詳而辯之指歸可見。理或有先合而後乖。有先乖而後合。先合而後乖者。諸佛如來則其人也。先乖而後合者。歷代君王未體極之主。斯其流也。何以明之。經云。自然神妙之法。化物以權廣隨所入。或為靈仙轉輪聖王。或為卿國師道士。若此之倫在所變現。諸王君子莫知為誰。此所謂合而後乖者也。或有始創大業而功化未就。跡有參差。故所不同。或期功於身後。或顯應於當年。聖王師之而成教者。亦不可稱算。雖援引無方。必歸塗有會。此所謂乖而後合者也。若令乖而後合。則擬步通塗者。必不自崖於一撿。若令合而後乖。則釋迦之與堯孔歸致不殊。斷可知矣。是故自乖而求其合。則知理會之必同自。合而求其乖則悟體極之多方。但見形者之所不兼。故惑眾塗而駭其異耳。因茲而觀。地之道功盡於運化。帝之德理極於順通。若以對夫獨絕之教不變之宗。固不得同年而語其優劣。亦已明矣。
不滅第五。
問曰。論旨以化盡為至極。故造極者。必違化而求宗。求宗不由於順化。是以引歷代君王。使同之佛教。令體極之至以權居統。此雅論之所託。自必於大通者也。求之實當理則不然。何者夫稟氣極於一生。生盡則消液而同無。神雖妙物。故是陽之化耳。既化而為生。又化而為死。既聚而為始。又散而為終。因此而推。固知神形俱化原異統。精粗一氣始終同宅。宅全則氣聚而有靈。宅毀則氣散而照滅。散則反所受於大本。滅則復歸於無物。反覆終始窮皆自然之數耳。孰為之哉。若全本則異氣。數合則同化。為神之處形。猶火之在木。其生必並其毀必滅。形離則神散而罔寄。木朽則火寂而靡託。理之然矣。假使異之分昧而難明。有無之說必存乎聚散。聚散。氣變之總名。萬化之生滅。故莊子曰。人之生氣之聚。聚則為生。散則為死。生為彼徒苦。吾又何患。古之善道者。必有以得之。若異然邪。至理極於一生。生盡不化義可尋也。
答曰。夫神者何耶。精極而為靈者也。精極則非卦象之所圖。故聖人以妙物而為言。雖有上智猶不能定其體狀窮其幽致而談者。以常識生疑多同自亂。其為誣也。亦已深矣。將言之是乃言夫不可言。今於不可之中。復相與而依俙。神也者主妙無名。感物而動。假數而行。感物而非物。故物化而不滅。假數而非數。故數盡而不窮。有情則可以物感。有識則可以數求。數有精粗故。其性各異。明暗故。其照不同。推此而論。則知化以情感神以化傳。情為化之母。神為情之根。情有會物之道。神有冥移之功。但悟徹者反本。惑理者逐物耳。古之論道者。亦未所同。請引而明之。莊子發玄音於太宗曰。大塊勞我以生息我以死。又以生為人羈死為反真。此所謂知生為患。以無生為反本者也。文子稱黃帝之言曰。形有靡而不化。以不化乘化。其變無窮。莊子亦云。特犯人之形而猶喜若人之形。萬化而未始有極。此所謂知不盡於一化。方逐物而不反者也。二子之論雖未究其實。亦嘗傍宗而有聞焉。論者不尋方生方死之說。而或聚散於一化。不思神道有妙物之靈。而謂精粗同盡。不亦悲乎。火木之喻原自聖兼。失其流統。故幽興莫尋。微言遂淪於常教。令談者資之以成疑。向使時無悟宗之匠。則不知有先覺之明。冥傳之巧沒世靡聞。何者夫情數相感其化無端。因緣密構潛相傳寫。自非達觀孰識其變。請為論者驗之以實。火之傳異薪。猶神之傳於形。火之傅異薪。猶神之傅異形。前薪非後薪。則知指窮之術妙。前形非後形。則悟情數之感深。惑者見形朽於一生。便以為神情俱喪。猶睹火窮於一木。謂終期都盡耳。此曲從養生之談。非遠尋其類者也。就如來論。假令神形俱化始自天本愚智資生同稟所受問所受之於形耶。為受之於神耶。受之於形。凡在有形皆化而為神矣。受之於神。是為以神傳神。則丹朱與帝堯齊聖。重華與瞽叟等靈。其可然乎。其可然乎。其不可。固知冥緣之構於在昔。明暗之分定於形初。雖靈鈞善運。猶不能變性之自然。況降茲已還乎。驗之以理則微言而有徵。效之以事則無惑於大通
論成。後有退居之賓。步朗月而宵遊。相與集法堂。因而問曰。敬尋雅論大歸可見。殆所聞。一日試重研究。蓋所未盡亦許處耳。以為沙門德式。是變俗之殊制。道家之名器。於君親固宜略於形敬。今所疑者。謂甫創難就之業。遠期化表之功。潛澤現法之效。來報玄而未應。乃令王公獻供信士屈體。無坐受其德陷乎。早計之累虛霑其惠。同夫素餐之譏耶。主人良久乃應曰。請為諸賢近取其類。人於此。奉宣時命遠通殊方九譯之俗。問王者當資以餱糧錫以輿服不。答曰然。主人曰。類可尋矣。夫稱沙門何耶。謂其能發蒙俗之幽昏。啟化表之玄路。方將以兼忘之道。與下同往。使希高者挹其遺風。漱流者味其餘津。若然雖大業未就。觀其超步之跡。所悟固以弘矣。然且袈裟非朝宗之服。缽盂非廊廟之器。沙門塵外之人。不應致敬王者。然則運通之功。資存之益。尚未酬其始誓之心。況答三業之勞乎。又斯人者形雖有待情無近寄。視夫四事之供。若鷦蚊之過乎其前者耳。濡沫之惠復焉足語哉。眾賓於是始悟冥塗以開轍為功。息心以淨畢為道。乃欣然怡襟詠言而退。
桓楚許沙門不致禮詔一首。
桓楚得廬山遠公書及論。以太亨二年月三日。乃下詔停沙門敬事。詔曰。門下佛法宏誕所未能了。推其篤至之情故。寧與其敬耳。今事既在己茍所不了。且當寧從其略。諸人勿復使禮也。便皆使聞知。
侍中卞嗣之等執沙門應致敬啟四首(并桓楚答三首)。
初啟。侍中臣嗣之。給事黃門侍郎臣袁恪之等言。詔書如右。神道冥昧聖詔幽遠。陛下所弘者大爰逮道人奉佛者耳。率土之民莫非王臣。而以向化法服。便抗禮萬乘之主。愚情所未安。拜起之禮豈虧其道。尊卑大倫不宜都廢。若許其名教之外闕其拜敬之儀者。請一斷引見啟可紀識。謹啟。
桓玄報曰。何緣。便宜奉詔。
二啟。侍中臣嗣之等啟重被明詔。崇沖挹之至。履謙光之道。愚情眷眷竊有未安。治道雖殊理至歸。法教不乖子。稱四大者。其尊一也。沙門所乘雖異跡不超世。豈不同乎天民。陛下誠欲弘之於上。然卑高之禮經治之典。愚謂宜俯順群心永為來式。請如前啟。謹啟。
桓玄二報曰。置之使己亦是兼愛九流。各遂其道也。
三啟。侍中祭酒臣嗣之言。重被詔如右。陛下至得圓虛使吹萬己。九流各殉其美。顯昧並極其致。靈澤幽流無思不懷。群方所以資通。天人所以交暢。臣聞。佛教以神為本。道達為功。自斯以還蓋是斂粗之用耳。神理緬邈。求之於自形。而上者虔肅拜起無虧於持戒。若行道不失其為恭王法齊敬於率土。道憲兼隆外咸得矣。臣前受外任。聽承疏短。乃不知去春已明論。近在直被詔。便率其愚情不懼允合還此方見斯事。屢經神筆。宗致悠邈理析微遠。非臣駑鈍所能擊讚。沙門禮已行之前代。今明既昇道化無外。經國大倫不可有闕。請如先所啟。攝施行。謹啟。
桓玄三報曰。外兼弘者。何其於用前代理。卿區區惜此。更非讚其道也。
四啟。侍中祭酒臣嗣之言。重奉詔。外兼弘者。聖旨淵道冠百王。伏讀仰歎所愚淺所逮。尊主祇法臣下之節。是以拳拳頻執所守。明詔超邈遠略常均。臣暗短不達。追用愧悚。輒奉詔付外宣攝遵承。謹啟。永始元年四日上。
宋孝武帝抑沙門致拜事一首。
宋孝武。明六年九月。有司奏曰。臣聞。邃拱凝居非期宏峻。拳跪盤伏豈止敬恭。將以照張四維締制八宇。故雖儒法支泒名墨條分。至於崇親嚴上闕繇靡爽。惟浮圖為教遏自龍埠。反經提傳訓遐事遠。諫生鎣識恒俗稱難。宗旨緬邈微言淪隔。拘文蔽道在未彌扇。遂迺凌越典度偃倨尊戚。失隨方之眇跡。迷襲化之淵義。夫佛法以謙儉自拘忠虔為道。不輕比丘逢人必拜。目連桑門遇長則禮。寧有屈膝四輩而間禮二親稽首耆臘而直骸萬乘者哉。故咸康創議元興載述。而事屈偏黨道挫餘分。今鴻源遙洗群流仰鏡。萬仙賮寶百神聳職。而畿輦之內含弗臣之甿。階席之間延抗禮之客。懼非所以澄一風範詳示景則者也。臣等參議。以為沙門接見皆當盡禮。虔敬之容依其本制。則朝徽有序。乘方兼遂矣。帝從之。
彥悰曰。孝武傳云。帝即位二三年間。方逞其欲。拒諫足以敗德。令下失望。有世祖才明而少以禮度自蕭若思。武皇之節儉追太祖之寬恕。則漢之文景曾何足云。從明六年至景明元年。凡四載令拜國主而僧竟不行。豈非理勃天常固使綸言徒設耶。
夏赫連勃勃令沙門致拜事一首。
晉恭帝元熙中赫連勃勃據夏州。略二秦之地。五刑之虐。便言佛佛。謂已是中之佛。堪僧禮。乃畫佛像披於上。令沙門禮像即為拜我。後為震死。葬後復震。出屍題為道之字。尋為北代所吞。為下笑焉。
齊武帝論沙門抗禮事一首。
齊武帝。明中敕林上寺僧法獻。干寺僧玄暢。於三吳沙簡僧尼。時暢獻二僧皆少習律檢。不競當世。與武帝共語。每稱名不坐。後鍾於乾和殿見帝。帝問。鍾如宜鍾。答貧道比苦氣。帝嫌之。迺問尚書王儉。北地沙門與王共語。何所稱又正殿坐不。儉答。漢魏佛法未是興。不見記傳。自偽國稍盛皆稱貧道亦預坐。及晉初亦然。中代有庾水桓玄等。欲使沙門盡敬。朝議紛紜事皆休寢。宋之中朝亦頗令致禮。而尋竟不行自爾迄今。多預坐而稱貧道。帝曰。暢獻二道業此。尚自稱名。況復餘者。挹拜則太甚稱名亦無嫌。自爾沙門稱名於帝王。自暢獻始也。
隋煬帝敕沙門致拜事一首(并興善寺沙門明瞻答)。
隋煬帝。大業中改革前政。令沙門拜帝及諸官長等。懸之雜令。至五年南郊謁帝。張文物廣位群僚。于時佛道二眾依前跱立。有敕云。條式久行。何不拜黃老士女聞便致禮。唯僧尼儼然。時興善寺沙門贍答帝曰。僧等據佛戒。不合禮俗。帝曰。宋武之僧何致拜。贍曰。宋武狂勃。不拜便有嚴誅。陛下道。不拜不懼顯戮。帝令問對。僧尼遂散。贍明旦至闕重參有司。募敢者對詔謝過。內史為通昨不拜之罪。帝夷然不述。乃盡京僧尼設齋。人別施錢帛。後帝至西郊。顧謂蘇威曰。朕謂京師無僧。昨南郊中亦人焉。拜事因寢。
洛濱翻經館沙門彥琮福田論一首(并序)。
昔在東晉太尉桓玄議。令沙門敬於王者。廬山法師高名碩德。傷智幢之欲屈。憂戒寶之將沈。乃作沙門不敬王者論。論不設敬之儀。當時遂寢。然以緝詞隱密援例杳深。後學披覽難見意。聊因暇日輒復申敘。更號福田論云。
忽有嘉客來自遠方。遙附桓氏重述前議。主人正念久之。抗聲應曰。客似未聞福田之要。吾今相為論之。夫云福田者何也。三寶之謂也。功成妙智道登圓覺。佛也。玄理幽寂正教精誠。法也。禁戒威儀出俗。僧也。皆是四生導首六趣舟航。高越天人重踰金石。譬乎珍寶劣相擬議。法主標尊。法以佛師居本。僧為弟子崇是佛法。可謂尊卑同位本末共門。語事三種論一致。處五十之載。弘八萬之典。所說指歸此至極。寢聲滅影。盡雙林之運。刻檀書葉。留一化之軌。聖賢間起稟學相承和合為群住持是寄。金人照於漢殿。像法通於洛浦。並宗先覺俱襲舊章。圖外以發心。棄世間而立德。官榮無以動其意。親屬莫能累其報。衣則裁於色。髮則落於毀容。不戴冠而作儀。豈束帶而為飾。天之帝猶恒設禮。下土之王固當致敬。經有律斯法未殊。若古若今其道滯。推帝之重。亞神祇之大。八荒欽德四海歸仁。僧尼朝拜非所聞也。如懷異旨請陳雅見。
客曰。周易云。地之大德曰生。聖人大寶曰位。子云。域中有四大居一焉。竊以。莫非王土。建之以國。莫非王臣。繫之以主。則天法地覆載兆民。方春比夏物。照以日月之光。潤以雲雨之氣。六合則咸宗如海。百姓則共仰如辰。戎夷革面馬牛迴首。蛇尚荷於隋侯。魚猶感於漢帝。豈有免其編戶假其法門度脫之寬仁。遺供養之弘造。高自許卑恭頓廢。譬諸禽獸將何別乎。必能獲神通得成聖果。道被在言外。然今空事剔除尚增三毒。虛改服飾猶染六塵。戒忍弗修定無取。有乖明誨不異凡俗。詎應恃宣讀之勞而抗禮萬乘。藉形容之別而闕敬一人。昔比丘接足於居士菩薩稽首於慢眾。斯文復彰其趣。安在如以權道難沿佛性可尊。況是君論云。非神降伯陽開萬齡之範。仲尼敷百之則。至於謁拜必遵朝典。猶有沙門敢為凌慢。此而可忍。孰可容乎。弊風難革惡流易久。不遇明皇誰能刊正。忽起非常之變。多招信之譏。至言有憑。幸垂詳覽。
主人曰。吾所立者內也。子所難者外也。內則通於法理。外則局於人事。相望懸絕詎可同年。斯謂學而未該聞而不洽。子之所惑吾當為辯。試舉其要總有七條德不報一也。無不攝二也。方便無礙三也。寂滅無榮四也。儀不可越五也。服不可亂六也。不可忘七也。初之四條對酬難意。後之三條引出成式。吾聞天不言而四時行。不言而萬國治。帝有何力民能名。成而不居為而不恃。斯乃先之盡善。大人之至德。同霑庶類齋預率賓。幸殊草木差非蟲鳥。戴圓履方俯仰懷惠。食粟飲水飽滿銜澤。況復矜許出家慈聽入道。斷粗業於已往。祈妙果來。既蒙重恩還思厚答。方憑萬善之益。豈在一身之敬。追以善答稱報乃深。微以身敬收利蓋淺。良由僧失軌儀俗減餘慶。不拜俗佛已明言。知可信理當遵立。如謂難依事應除廢。何容崇之欲求其福。卑之復責其禮。即令從禮便同其俗。猶云請福未見其潤。此則存而似棄僧而類民。非非黑所名也。是謂第一德不報。法既漸衰人亦稍末。罕有其聖。誠所言。雖處凡流仍持忍鎧。縱虧戒學尚談智典。如之貴似佛之尊。歸之則生。毀之則罪積。猛心始發。割愛難而能捨。弘願終期。成覺迥而趣。斯故剔髮之辰天魔遙慴。染衣之日帝釋遠懽。妓女聊披無漏遂滿。醉人暫剪有緣即結。龍子賴而息驚。象王見而止怖。威靈斯在儀服是因。幼未受具對揚佛旨。不可輕光顯僧力。波離既度釋子伏心。陀亦歸匿王屈意。乃知若老若少可師者法。無賤無豪所存者道。然愚之際默語之間。相似非易。肉眼分別恐不逢實。信心平等或有值真。纔滿四人即成一眾。僧既弘納佛亦通在。食看沸水之異。方遣施僧。衣見織金之奇。乃令奉眾。威德不亦大矣。足可以號良田之最為聖教之宗。是謂第不攝。若論淨名之功早昇雲地。臥疾之意本超世境。久行神足咸歎辯才。新學頂禮誠謝法施。事是權宜式非常准。隨時暫變其例乃多。別有空藏弗恭如來無責。沙彌志願和上推奉。一往直觀悉可驚怪。再尋釋典莫匪通塗。不輕士獨興高跡。驚彼上慢之流。設茲下心之拜。偏一道直用至誠。既非三慧詎是恒式。因機作法足為希有。假弘教化難著律儀大聖二智之明。制五篇之約。廢其爵齒存其戒夏。始終通訓利鈍齊仰。耆幼有序先後無雜。未以一士別業。而令七眾普行。不然之理分明可見。昔妻死歌而鼓盆。身葬瀛而土。此亦匹夫之節。豈概明王之制乎。況復覺典沖邃聖言幽密。局一邊殊乖四辯。是謂第三方便無礎。且復周之柱史久牽王役。魯之司冠已居國宰。宗歸德始曰無名。訓在詩書終云不作。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毱躬恭敬非此而誰。巢許之風望古仍邁。夷齊之操擬今尚迫焉似高攀十力遠度四流。厭斯有為之苦。欣彼無餘之滅。不繫慮於公庭。未流情於王事。自然解脫。固異儒老之儔矣。是謂第四寂滅無榮。至如祭祀鬼神望秩川嶽。國容盛典書契美談。神輩為所敬。僧猶莫致於禮。僧眾為神所禮。王寧反受於敬。下參差翻違正法。衣裳顛倒足相方。令神擁護之來。在僧祈請之至。會關咒力竟無拜理。是謂第五儀不可越。本皇之奮起。必人之託生。上德雖秘於淨心。外像仍標於俗狀。是以道彰緇服則情勤宜猛業隱玄門則形恭應絕。求之故實備有前聞。國主頻婆父王飯。昔之斯等咸已克聖。專修信順每事歸依。縱見凡僧還想崇佛。不以跪親為孝。許非不孝之罪。不以拜君為敬。豈是不敬之愆。所自殊所篤已別。體無混雜制從於此。是謂第六服不可亂。謹案多羅妙典釋迦真說。乃云。居剎利而稱尊。藉般若而為護。四信不壞十善無虧。奉事僧積功累德。然後日精月像之降。赤光白氣之感。金輪既轉寶復懸。膺天順民御圖握鏡。始五常之術。終弘八政之道。亦宜覆觀宿命追憶本因。佛教而崇僧寶。益香而慧力。自可天基轉高。比梵宮遠大。壽恒固。同劫石之長久。然則雷霆勢極龍虎威隆。慶必賴兼赫便怒及。出言布令風行草偃。既抑僧禮誰敢鱗張。但恐有損冥功無資盛業。竭誠盡斯而已。是謂第七不可忘。略宣吾志粗除子惑。得博聞宜尋大典。
客曰。主人向之所引理例寔繁自雖庸暗頗亦承覽。文總幽明辯包外。所謂祭典尚有餘惑。周易云。一陰一陽之謂道。陽不測之謂神。竊以。昧隱神路隔絕人境。欲行法要藉禮官。本置奉常專司太祝。縱知鬼事終入臣伍。真佛已潛聖僧又滅。空信道全涉幽神。季葉凡夫薄言迴向。共視閑逸相學剃剪。職掌壇會。所以加其法衣。主塔坊。所以蠲其俗役。纔觸王網即墜民貫。既同典禮詎合稱寶。朝天子固是恒儀。若執強梁定非通識。宋氏舊制其風不遠。唯應相襲。更何辭。
主人曰。客但知其一。未嘵其二。請息攀緣少加聽採。吾聞鬼者歸也。死之所入。神者靈也。形之所宗。鬼劣於人唯祇惡趣。神勝於色普該情道。心有靈智。稱之曰神。隱而難知。謂為不測。銓其體用或動或靜。品其性欲有陰有陽。周易之旨。蓋此之故。殊塗類於一氣。微言闕六識。設教之漸斷可知焉。鬼報冥通潛來密去。標以神號特用茲耳。嘗試言之。受父母之遺。稟乾坤之分。可以存乎氣。可以立乎形。至若已之神道。必是我之業。未曾感之於乾坤得之於父母含胎藏彌亙虛空。意帶熏習漫盈世界。去而復生。如焰之連出。來而更逝。若水波之續轉。根之莫見其始。究之豈覿其終。濁之則為凡。澄之則為聖。神理幽細固難詳矣。神之最高謂之大覺思議所弗得名相孰能窮。本無遷謝。生盲自不瞻睹。託想追於舊蹤。傾心翫於遺法欲荷傳持之任。啟要妙之門。賴此僧徒膺茲佛付。假慈雲為內影。憑帝威為外力。玄風遠及。至於是乎。教通三世眾別四部。二從於道守於俗。從道則服像尊儀。守俗則務典供事。像尊謂比丘比丘尼也。典供謂優婆塞優婆夷也。所像者尊則未參神位。所典者供則下預臣班。原典供之人。同主祭之役。吾非當職子何錯引。由子切言發吾深趣。理既明矣。勿復惑諸在宋之季。暫此抑彼亦乖真不煩涉論。邊鄙風俗未見其美忽遣同之可怪之極。
客曰。有旨哉斯論也。蒙告道。請從退歸。論曰。桓庾二君之威權。可謂迴天轉日矣。而何王執理終竟不屈。向使佛教有妖妄。二公不體悟。孰能若此逆鱗耶。仲尼云。歲寒而後知松柏之後凋。誠哉遠法師。骨梗罕輩望重當年。向無雅論理舉。曷以傾桓楚之心乎。觀其遺文。足知若人之命代必死而可作余歸眾為之。宋孝武晚年。鳳德既衰百姓失望。受臣下扇動。抑高尚之跡渙汗設而不行者。何豈非悖理而然乎。偽夏政虐淫刑愈於商紂。皇天降罰不亦宜哉。王儉獻讜言於齊君。贍陳切對於隋后。竟全外之節。諒道藉人弘者歟。琮福田論。理例宏博恢張教義美矣。
余綿鏡前哲垂文。足為後賢准的。望古追慨。因而編錄焉。
贊曰。猗歟何君。拔萃出群。危言輔政。克著元勳。美哉王令歸至極。不憚威權確乎秉直。遠公孤潔不濇在涅。書論既陳桓楚屈節。孝武縱欲赫連肆暴。拒諫淫刑詳諸雅誥。王儉獻可齊后是思。贍僧切對隋君納之。洛濱高士飛文擅美。見重今良有以矣。

集沙門不應拜俗等事卷第二(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