鐔津文集卷第

藤州鐔津東山沙門
嵩撰非韓上
輸入者 毛小燕
     一校者 毛小燕
     二校者 崔世湖
     改稿者 陳香君

非韓子三十篇(并敘)

敘曰。非韓子者公非也質於經以下至當為之。是非如俗用愛惡相攻。必至聖至賢乃信吾說之不茍也。其書三十篇。僅三萬餘言。

第一

韓子議論拘且淺。不及儒之至道可辯。予始見其目曰。原道徐視。其所謂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考其意。正以仁義人事必有。乃曰。仁與義為定名德本無緣仁處致爾。迺曰。道與德為虛位。此說特韓子思之不精也。夫緣仁義而致德。茍非仁義自德焉。其虛位果有仁義。以由以足德。豈為虛耶。德既為虛位。是不可原也。何必曰原道。舜典曰。敬敷五教。蓋仁義五常之謂也。韓子果專仁義。目其書曰原教可也。是亦韓子之不知考經也。其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於己待於外之謂德。夫德仁義四者。迺聖人立教之大端也。其先後次第義有理。安可改易。雖德之小者。道謂才藝。德謂行善。亦處其先。彼曰仁義之道者。彼且散說。取其語便道或次下耳。自古未始四者連出而處其後也。曲禮曰。德仁義非禮不成。說卦曰。和順德而理於義。論語曰。志於道據於德。於仁游於義。禮運曰。義者藝之分仁之節也。協於藝講於仁。得之者強。此明游於義者乃聖人用義之深旨耳。楊子曰。道以導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子雖儒者不取其稱。儒亦曰。道而後德。德而後仁。仁而後義。道先開通。釋曰開通。即繫辭云。開物成務。又曰。通下之志。是也。由開通方其理。故德次之。得理為善。以愛惠物。而仁次之既仁且愛。必裁斷合宜。而義又次之。德仁義相因而有之。其本末義理此。聖人為經定其先後。蓋存其大義耳。今韓子戾經。先仁義而後德。臆說比開通得理。不乃顛倒僻紆無謂邪。然儒之德固有其小者大者焉。小者如曲禮別義。說道謂才藝德為行善在己。是也。大者如繫辭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之謂之仁。智者之謂之智。百性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說卦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是也。繫辭以其在陽而妙之者為道。人則稟道以成性。仁者智者雖資道而見仁智。遂滯執乎仁智之見。百姓雖日用乎道。而茫是道。故聖人之道顯明為昧少耳(昧或作衰)然聖人之道。豈止乎仁義而已矣。說卦以性命之理。即至神之理也。物莫不與之。故聖人作易重卦。順從此理。乃立地人三才之道。天道資始。則有陰有陽。地成形。則有柔有剛。人道情性。則有仁義。乃資道而有之也。中庸以循率此性。乃謂之道。治此道。乃謂之教。教則仁義五常也。是豈道止仁義。而仁義之先果道乎。若說卦者。若論語者。若曲禮之別義者。若子楊子者。其所謂德。皆此之道也。然是德在禮則中庸也誠明也。在書則洪範皇極也。在詩則思無邪也。在春秋則列中之道也。孔子謂曾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又謂子貢曰。非也。予一以貫之。但曾子緣弟子問之。而曾子以其弟子小子未足以盡道。故以近道者諭之。乃對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曾子蓋用中庸所謂忠恕去不遠之意也。後儒不通。便以忠恕遂為貫。誤矣。繫辭曰。下之動貞夫一。又曰。一致而百慮。禮運曰。禮必本於太一。中庸曰。其為物不二。其生物也不測。以此較而例諸。烏得以忠恕而輒為其貫乎。顏淵喟歎曰。仰之而彌高。鑽之而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顏子正謂聖人以此貫之道教人。循循然有其次緒。是為善進勸於人也。此明聖人唯以誠明道開一理為其教。元為眾善百行之本。中庸曰。中也者下之大本也。豈不然乎。于此輒三本略經正以仁義二者曲為其德。其於聖人之法。豈不闕如。中庸曰。道之不行之矣。賢者過而不肖者不及。茲謂賢智之人忽道而所以為過也。愚不肖輩遠道而所以為及也韓子忘本。豈不為過乎。輕亡至道而原道。欲道之辯明。是亦惑也。繫辭所謂仁智云者。為昧道執滯其見致。迺聖人之道衰少不備顯。若韓子局仁義而為其德者。正繫辭所患也。夫義乃情之善者矣。於德為次。以情則罕有。必正而不失。故論語曰。大德不踰閑。小德入可也。又曰。賜也過。商也不及。又曰。取人而行違居之不疑。表記子曰。仁三。與仁同功而異情。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莊子曰。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其欲偏以仁義而為可乎。然子貢子夏為仁義之賢者。猶過與不及。況其不如賜與商者。後世何可勝數。此鳥不究大本與人教。其以德而正其為善乎。中庸曰。道其不行矣。夫是乃聖人憫傷其不與至道至德而人也。或曰。韓子先仁義而次德者。蓋專人事而欲別異乎。佛老虛無德耳。曰昔聖人作易以正乎天道人事。而虛無者最為其元。茍異虛無之道則十翼六四卦。乃非儒者之書。伏羲文王孔子治易之九聖人。亦非儒者之師宗也。孔子非儒宗師可乎。果爾則韓子未始讀易。易尤為儒之大經。不知易而謂聖賢之儒。吾不信也。其曰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罪也。然子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此誠不毀小仁義也(或無小字)蓋為德與仁義為治有隆殺。而其功有優劣耳。夫明此不若以禮運較。孔子曰。道之行也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又曰。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通而不閉。是謂大同。是豈非道與德為治而優乎。又曰。今道既隱。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又曰。禹湯文武成王周公。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其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此者在執者去。眾以為殃。是為小康。是豈非仁義為治於德為劣乎。此何獨子而小仁義耶。韓子何其不自忽儒經而輒誚子乎。又曰。子所謂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此韓子之言。所以不公也。夫子之所言者道也。道果私乎。所謂道者。豈獨子之道。蓋三皇五帝列聖之道也。韓子不知。徒見老氏道家。為其流與儒不同。欲抑而然也。夫析老氏為之道家者。其始於司馬氏之書。而班固重之。若子者其實古之儒人也。在周為主藏室之史。多知乎聖人之事(或本無聖人字)故孔子於禮則曰。吾聞諸老聃。是蓋子嘗探三皇五帝之書而道之旨。乃自著書發明之。韓子不能揣本齊末。徒欲排之而務取諸儒名。不亦易乎。禮運曰。道之行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鄭玄解曰。道謂五帝時也。然他書多謂道為皇道。而鄭獨謂五帝之時也。其以謂。雖皇與帝其道相通故也。五帝本紀而黃帝當其首。然黃帝與虙犧神農其實三皇。而經史但為帝者。蓋皇帝與王古亦通稱耳。故鄭謂五帝之時而皇在其間矣。但黃帝乃三皇。處五帝之初而冠乎堯舜。雖本末小異。而道一也。繫辭曰。黃帝堯舜垂衣裳而下治。此其然也。孔國謂三皇之書為三墳。言道也。五帝之書為五典。言常道也。孔穎達正其義曰。皇優於帝。其不但可常行而已。又大於常。故為墳也。此謂對例耳。雖有優劣皆乃道並可常行。亦引茲禮運道之行謂五帝時為之證。然五帝三皇之書。莫至于易。以易與子較。而其道豈異乎哉。如繫辭曰。下之動正夫一者也。而子曰。王侯一以為下正。此其大略也。茍考其無思無為之理。變化之說。二書豈不皆然。班固漢書曰。老氏流者蓋出史官。又曰。合於堯之克讓。易之謙謙。此之謂也。吾少聞於長者曰。子蓋承於黃帝氏者也。及見莊周廣成子曰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益信老氏誠得於三皇五帝者也。此明子之德者。實儒三皇五帝德仁義之根本者也。章章然(或止一章字也)豈出於老氏一人之私說邪。必以子為非。則易與禮運可燔矣。文王孔子則為槌提仁義者也。夫先儒之好辯者孰與孟子。孟子之時。子之書出。百有餘年矣。而莊周復與孟氏並世。其可排則孟已排之矣。豈待後世之儒者辯之耶。司馬遷謂。子之道約而易操(上或無之字)事少而功多。儒者或不然。譏其先黃老而後六經。是亦不知其意也。太史公之書。孔子即為之世家。子即為列傳。此豈尊老氏之謂耶。蓋以老氏之道乃儒之本也。所以先之者正欲尊其本耳。非茍先其人也。子長之言微且遠矣。韓子不能深思而遠詳之。輒居於先儒。乃曰。周道衰孔子沒。火于秦黃老于漢。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德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則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嗚呼何其言之不遜也此。其曰入奴污。謂出于楊墨乎。出於佛老乎。佛老豈致人惡賤之如是耶。夫佛法居家者果以誠心入道。其所出遠則成乎殊勝之賢聖。其所出近則乃身乃心。潔靜慈惠為上人出處閭里。則人敬之而不敢欺。是亦人間目擊常所見也。安出者奴之污之之辱耶。古者有帝王而入預佛法者。自東漢抵唐不可悉數。如唐太宗於崇福寺發願稱皇帝菩薩戒弟子者。玄宗務佛清淨事其熏修者。是亦佛教而出。果奴乎污耶。韓子徒以梁武為尤。而不知辱類其本朝祖宗。此豈有識慮耶。然梁武之事。吾原教雖順俗稍評之而未始劇論。如較其舍身。於俗則過於道則德。非爾人情輒知。唯地神明乃之耳。故當梁武舍身之際而地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書而後世益不識。知梁武帝幽勝之意也。其發志固不同庸凡之所為。未可以奴視之也。韓子既攘斥楊墨佛老此矣。而其師說乃曰。孔子以禮師老聃。其讀墨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其為絳州馬府君行狀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經千餘言以祈報福。又曰。居喪過人行。其稱大顛序。高閑亦皆推述乎佛法也。韓子何其是非不定前後相反之如是耶。此不唯自惑。亦乃誤累後世學者矣。佛老果是。而韓子非之。後學不辨。徒見韓子大儒而其文工。乃相慕而非之。楊墨果非。而韓子是之。學輩亦相效而是之。夫以是而為非者則壞人善心。以非而為是者則導人學非。壞善之風傳之後世。誤人之所以為心非小事也。損刻陰德而冥增其過。不在乎身必在其神與其子孫。後世亦可畏也。儒有附韓子者曰。孔子但學禮於老聃氏耳。非學其道也。曰不然。禮亦道也。樂記曰。禮與地同節。又曰。中正無邪禮之質也。禮運曰。禮必本於太一。夫中正太一禮之質本也。儀制下禮之文末也。茍聖人但學文末而不究乎質本。何為聖人耶唯聖人固能質本末備而審舉之也。學者徒知曾子問孔子學禮於老聃之淺者耳。而不知史記老聃傳孔子問禮之深明者也彼韓子雖學儒之言文。豈知禮之所以然耶。其曰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二。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柰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夫所謂教者。豈與乎地皆出而必定其數耶。是亦聖人適時合宜而為之。以資乎治體者也。然古今迭變時益差異。未必一教而能周其萬世之宜也。昔舜當五帝之末。其時漸薄其人漸偽。聖人宜之。乃設五教制五刑。各命官尸之。而契為司徒。專布五教。遂遺後世使率人為善。而有教自此始也。及周公之世復當三之際。其時益薄其人益偽。而下益治。聖人宜之。遂廣其教法而備之。下謂儒者之教。自周公起焉。其後孔子述而載之。詩書六經(或云六藝)而儒之教益振周季。三代之政弊。人恃術而費智。不善假法而作偽。下靡靡役生傷性而不知其自治。子宜其時。更以三皇五帝德之說以救其弊。而下遂有子之教也。兩漢之際。視周末則愈薄愈偽。賢與愚役於智詐紛然相半。萬一雖習於子之說。而不能甚通乎性命奧妙。推神明往來救世積昧。指其生之所以然。下遂佛之教也。楊子曰。夫天然應時而造。損益可知也。是豈不然哉。夫自周秦漢魏。其薄且偽者日益滋甚。皆儲積於後世之時。天其或資乃佛教。以其事。欲其相與救世也。不然何天人與其相感應久且盛之如是耶。韓子泥古不知變。而不悟佛教適時合用。乃患佛老加於儒。必如三代而無之。是亦其不思之甚也。夫三皇之時教。五帝之時無儒。及其有教有儒也。而時世人不復如古。假令當夏禹之時。人或曰。古之治也。有化而教化則民化淳。吾如三皇之世用化而不用教。當此教。可乎當周秦之時亦人曰。古之為治用教也簡。今之為治。用儒也煩。煩則民勞。而茍地如二帝之世用教而不用儒。當是時無儒可乎。然以其時而裁之。不可教無儒必也矣。比之韓子之說。欲後世之時無老。何以異乎。韓子曰。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韓子其亦知後世不可專用太古之道而譏其言之者。不知乎之宜也。方益後世而韓子佛與老。何為迺自反不知其之宜耶。豈所黨而然耳。將欲蔽而特不見乎。若夫四民之制六家食用之費。吾原教論之詳矣。今益以近事較之。周漢而來治下垂至於王道者。孰與唐之太宗。當正觀之間。佛與老氏。其教殊盛其人殊繁。其食用殊廣。而國之斷獄卒歲死刑者不過三十人。東至于海南至嶺外。皆外戶不閉。行旅不齎糧。玄宗中天下治平。幾若正觀之時。而佛老之作益盛。是豈佛老之人耶。而唐下富羨攘竊杜絕。若爾吾謂民窮且盜。但在其與政。非由佛老而致之也。然佛教茍可以去之。則唐之二宗以其勢而去之久矣。烏得後世之人訩訩徒以空言而相訾也。或謂韓子善擯佛老而功侔於禹。較其空言實效。無乃屈於禹乎。狂夫之言何其不思也。其曰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其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也。此乃韓子惡佛教出家持戒。遂尤其詞。夫出家修道如是之酷耶。夫出家者出俗從真。臣得請于君。父肯命其子乃可。非叛去而逆棄也。持戒者唯欲其徒潔清其淫嗜之行。俗戒則容其正偶。非一切人相生養之道也。然情之為累淫累為謹。諸人慎淫窒欲。無欲下猶紛然。溺於淫嗜至于喪心陷者也。韓子何必恐人男女之不偶。見人辟穀遽憂其遂絕五穀之種。無乃過慮乎。夫清淨謂其性之湛。寂謂至靜。滅謂滅其情感之累非取其頑寂死滅之謂也。夫出家持戒者。佛用其大觀耳。聖人大觀人間地夫婦常倫萬端皆以情愛所成。都浮假如夢。貪斯著斯苦斯樂斯榮斯辱斯徇斯弊斯愛斯煩惱斯以至死不覺其為大假大夢。不知其為患。而寧至正之妙誠乎亡矣。出家者乃塵絕俗。神專思一。固易覺而易修。視無我奚著。視無意奚貪。視有為不足固何必狗。是故寧矣至正矣。德可得而道可成也。語曰。子絕四。母意母必母固母我。子曰。吾所以有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是二者與出家法其因似。是唯大聖人皆而究之。使聖人只徇浮世迷不知出虛世與凡人何遠乎。故孔子稍言之。蓋微存於世書耳。其廣說明研幾極妙行而效之。若待乎出世之教。宜為然耳。此蓋可以冥數審也。今以其出家持戒特欲警世之浮假大夢。揭人業障而治其生之患也。而韓子反以此為患者。假其介冑其障者而毅然排佛。謂佛詭擾我世治。此韓子以己不見而誣人之見。其情弊此之甚也。佛尚何云。異書云古有夢國舉其國人皆以夢而為覺。及其以真覺者諭之。而偽覺之人反皆詬曰。爾何以夢而欺我耶。彼覺者然無如之何。是頗與韓子屬拒佛類也。韓子詩曰。莫憂世事兼身事。須著人間比夢間。是必因於大顛稍省。乃信有外形骸以理自勝者始爾。雖然其前說已傳。欲悔言何及也。又曰。嗚呼其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此韓子疑耳無斷。君子臨事即以理決之。何必賴古人。使韓子入為將相。臨國大事尚曰此未可黜。未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猶豫則其大事去矣。何用將相為。夫百行潔身禁。非不出乎齋戒也。群善致政不出乎正心也。佛法大率齋戒正心不斷不宰。今世後世當有聖賢自以其道理辨。奚必其既死之文武周公正之黜之乃為信耶。儒書之言性命者。而中庸最著。孔子於中庸特曰。質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必俟乎大知性命聖人。乃辨其中庸幽奧而不惑也。然自孔子而來將百世矣。專以性命為教。佛者大盛於中國。孔子微意其亦待佛。以為證乎。不然此百世復有何者聖人。太盛性命之說而過乎佛歟。斯明孔子正佛亦已效矣。韓子何必疑之。又曰。斯何道。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按韓子此文乃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九聖賢。皆繼世相以仁義而相傳授也。若禹與湯。湯與文武周公。周公與孔子。孔子與孟子者。烏得見而親相傳稟耶。哂韓子據何經傳輒若是云乎。孟子曰。舜禹至乎湯五百有餘歲。湯之至乎文王五百有餘歲。由文王至乎孔子五百有餘歲。由孔子而來至今百有餘歲。而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其年世相去賒邈既若此矣。而韓子不顧典籍。徒尊其所傳欲其說之。勝強而不悟其文之無實不謂謾亂之也。而韓子之言可尚信乎。論語謂堯將傳下于舜。乃告之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厥中。舜亦以命禹。而堯舜禹其傳授此。未聞止傳仁義而已。至于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之世。亦皆以中道皇極相募而相承也。中庸曰。從容中道聖人也。孟子亦曰。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豈不然哉。其不修誠不中正。其人果仁義乎。其誠且中正。果亡仁義耶。韓子何其未知夫有本而事有要也。規規滯迹不究乎聖人之道奧耶。韓氏其說數端。大率推乎人倫天常與儒治世之法。而欲必破道教。嗟夫韓子徒守人倫之近事。而不見人生之遠理。豈暗內而循外歟。夫君臣父子昆弟夫婦者資神而生。神有善惡之習而與神皆變。生人倫異類。斯人循不循法。皆蔽世茫乎未始知其身世今所以然也。謂生必死死而遂滅。乃恣欲快其世。雖欺亦莫知愧乎神明焉。及乎佛法人內省不滅。必以善法心。要其生生不失於人倫益十善蓋取乎天倫。其人乃知其萬事之所以然。下千餘載中國愚無貴賤。高下者遂翕然以佛說化。縱未全十善而慎罪募福信有報。則皆知其不可欺。此屬幾滿下。今里巷見者。縱然佛猶於高城重垣闢其門而與人通其往來者。若於大暗之室揭其窓牖而與人外之明也。比以詩書而入善者。而以佛說入者。益普益廣也。比以禮義身名當世者。而以入神者切親也。益深益遠也。較其不煩賞罰居家自修。其要省國刑法而陰助政治。其效多矣。此不按而不覺耳。彼悟浮生謂生為夢為幻。而出家修潔以其德報父母為重甘旨之勤為輕者。是亦生人萬分而其一乃爾也。雖然猶制其得減衣資以養其親。非容其果棄父母也。夫佛之設法如此。其於世善之耶惡之乎。其於人倫有開益耶無濟益歟。與儒之治道其理教乎順耶。韓子屬蓋深探而遠詳之。子之教雖其法漸奧與不侔。若其無為無欲恬淡謙和。蓋出於三皇五帝之道也。烏可與楊墨概而排之。孔子以列中之道斷下之正為魯春秋。其善者善之。惡者惡之。不必乎中國夷狄也。春秋曰。徐伐莒。徐本中國者也。既不善則夷狄之。曰齊人狄人盟于刑。狄本夷狄人也。既善則中國之。聖人中國而卑夷狄者。非在疆士與其人耳。在其所謂適理也。故曰。君子之於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若佛之法方之世善。可謂純善善也。在乎中道其可與乎可拒乎。茍不以聖人中道而裁其善惡正其取舍者。乃庸人愛惡之私不法。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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